合適什麼,第二天他就戰死,再沒有人知道了。
但佘歇想,那句話應該是——他比我適合做指揮官,他是天生的指揮官。好事是戰爭可能會結束,我能看到百年後結束戰爭的勝利號角。
壞事是每一任指揮官都短壽,壞事是人在某種責任下很難呼吸,呼吸是奢侈。
然而所有人看他都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佘歇停下來。
只有瞿清雨不一樣。
「我是很擔心他,各位長官。」
那枚子彈深嵌入牆壁,Beta青年攤開了手,他五指纖弱,卻蘊含無窮力量,「所以幫我一個忙,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視而不見。」
會議室鏡面反射所有人表情,十幾名Alpha軍官或站或坐,各自沉默。佘歇看著他直起的腰背,仿佛看到他和自己相同艱難的來路。
人走得太難了,得到的每一步都難,就會格外珍惜緊緊握在手裡的一切。再也不想回到從前,回到骯髒小巷,回到狹窄地下室,或者回到很多雙手撫摸的黏稠記憶里。
「你大可以在他某一次失憶的時候不再回到他身邊,做你的醫生。」
「是嗎?一時沒想到。」
佘歇並不拆穿他,晚上有風,Beta青年雙肘後靠在欄杆上,風吹起他額發。他嘆了口氣,說:「聊聊天吧,少校。我其實有點害怕。」
「害怕這種詞竟然會從你口中說出來。」
瞿清雨微微笑起來:「原來你們這樣看我,沒有人會真正完全沒有害怕的東西吧。我還害怕蟲,也怕黑。」
佘歇:「你看起來膽子很大。」
「我膽子是很大,赫琮山要是再愛我一點,我膽子就更大了。」
「開玩笑,對別的Alpha我一般不這麼放肆。」
瞿清雨臉上笑容淡了些:「赫琮山不會真對我做什麼,因為他愛我。雖然他把我關起來,但他也不會真對我做什麼。我天天練字,給你看我的繭。再這麼下去……少校,我不是很想做書法大師。」
「有點煩。」
他又說:「感覺不太對。」
不遠處有星星,顏色是朦朧的淺黃,沉沒在深藍的天地間。氣氛很好,他側臉沉靜,又很柔和。
佘歇:「不想要軍醫首席的位置了?」
「也就那樣吧。」
瞿清雨想了想,用一種輕鬆的口吻對他說:「不都做一樣的事。」
過了半秒。
「怎麼不想。」
「不急於一時半會兒,三年還是五年一換,忘了。」
「你說得對。」佘歇說,「就是賭這麼大,萬一沒機會了。」
風大起來,瞿清雨可能沒聽到,過了會兒靜下來,說:「那也沒辦法。」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自省地說:「跟我聊天一定很費神,我說話不好聽。」
佘歇沒忍住抬了下唇角,為了避免太明顯,清咳一聲:「為什麼?」
他本意是問為什麼會這麼覺得,但瞿清雨可能理解錯了。人和人的溝通有時候是這樣,傳達者接收者毫釐偏差,語境意思就南轅北轍。
「因為以前很多人這麼對我說話,久了之後我分不清什麼程度會傷人。」他聲音很輕,像小孩犯錯一樣的輕,「但我已經知道不對了,打算改。」
風吹走霾和霧,南部軍事基地的全貌展現出來。來來往往的新Alpha士兵和佘歇敬禮打招呼,一聲聲「長官」此起彼伏,方陣中的年輕Alpha們朝氣蓬勃,口號震天響。
佘歇心臟毫無緣由地塌陷下去一塊,他戴上了自己的軍帽,調整帽徽,走進去,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
這棟三層小樓所有的窗戶都被釘死,上次瞿清雨來就發現了,所有窗戶十分牢固,都從外被鐵板加固,毫無逃脫可能。
罐中蟬,籠中鳥。
地下室。
大部分的房屋都有地下室,瞿清雨從不主動靠近,尤其在黑夜。地下室。或者地窖,好的地窖里堆著食物,有馬鈴薯或者穀物,乾燥儲物;有的地下室里裝滿刑具,各種性愛玩具,大面鏡子讓人無處可逃;有的地下室裝滿廚餘垃圾,灰毛老鼠踩著不明灰黃液體溜走,「唧唧喳喳」的鬼祟聲就在頭皮邊炸響。生活在下水溝的小動物爬到你腿上,爬滿你全身,啃食聲無處不在,最開始是腳,最後是頭顱。
路過地下室緊閉的門時瞿清雨無意識緊繃了身體,他抱住赫琮山的手非常緊,緊到一種程度,五指指甲牢牢嵌入Alpha皮肉。
赫琮山很快發現他的變化。
他在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站了太久,瞿清雨一改常態,幾乎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抱緊了他,相貼的左胸心跳是不可控的狀態,劇烈到和某種心動引起的美妙節奏重合。
一旦離開地下室入口,他抱人的力道立刻鬆了,人也鬆懈又懶惰:「上校,你要帶我去哪兒?」
赫琮山再次回到地下室入口,又被抱緊了。他覺得有趣,來來回回,去而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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