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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望著停下又開走的公交車,聚攏又上車的行人,悲從中來。

是啊!她和時雨,就像站台的過客,短暫交集,各奔東西,饒是搭同一班車,也有分道揚鑣時,就算抵達同一目的地,下了車,還是會回歸原本的生活軌跡。

因為這段愛情和婚姻,從頭至尾,都是她一個人主動。

閨蜜唐盈曾提醒過她:「夏夏,你清醒點,誰先主動誰就輸。」

當時仲夏沒把她的話聽見去。

兩個人行動不一致,分開是遲早的事。

累了,也倦了。

電話鈴聲把她從虛妄中剝離。

其實仲夏的手機是大牌子,質量很好,只是在三年前,被她丟進噴泉池裡,暴雨天氣偶爾會信號不好。

看著視頻來電,仲夏抹乾臉上水漬,拍拍臉頰,勾起牽強的笑意:「媽,你怎麼在這個時候打過來?」

視頻里出現的是一位打扮時尚,皮膚白皙的中年女士,保養得很好,旁人看來,頂多三十出頭,坐在自家吧檯上,疊起腿,晃動紅酒杯,細品。

昏暗的燈光,襯托冷白的膚色,極盡優雅美艷。

白花花端起酒杯,坐到客廳的白色沙發,牆上掛著一幅衣襟半敞的女子油畫,是卡拉瓦喬《酒神巴斯克》的復刻畫,她耗時四年臨摹而成,享譽歐洲藝術圈。

梵蒂岡博物館多次出價向她購買,均被她拒絕。

她真名叫白鳳娥,永安村人,是春江市下面的一個小村子,目不識丁的黃桂英起的名字,土得掉渣!

為能在藝術圈裡站得一席之地,白花花是她給自己起的藝名。

白花花淺笑盈盈:「也沒什麼事,前陣子在摩爾多瓦辦展,瞧著那裡葡萄不錯,給你和小雨快遞了一些,瞧我這記性,忘記和你說,記得收快遞。」

仲夏嗯了一聲。

白花花又說:「今年春節,我打算回國,跟你們一起過年,想想也有四年沒回來了。」

仲夏又嗯了一聲。

白花花似察覺到仲夏情緒低落,關切道:「夏夏,你怎麼了?是不是小雨欺負你?跟媽說,我現在就訂機票過來,給他畫一幅斷臂古惑仔,跪在榴槤上低頭認錯的那種,掛在客廳給你出氣。」

仲夏一驚,忙擺手說:「沒有,雨待我很好,剛還帶我去吃中飯呢?」

以前仲夏總這麼叫他,單名一個字,很有既有港颱風,又有文藝范,賊好聽。

白花花嘆息一聲:「那他怎麼把你一個人丟在公交車站,光長個不長腦子,都快三十的人,一點沒遺傳到我的藝術細胞,跟塊木頭似的,隨他爸。」

仲夏解釋說:「他有工作要忙,我就自己回去,這不剛好下雨,在等車嘛!」

再聊下去,仲夏情緒要崩潰,看到一輛公交車駛來,看都沒看,直接跳上車:「媽,車來了,先這樣,有空再聊,時間不早,你早點休息。」

白花花瞧出仲夏情緒不高,轉頭打給時雨,斥責道:「你這臭小子,是不是又欺負我們家夏夏了,我剛和她打電話,聽她聲音不對勁,老實交代,你倆到底怎麼了?」

時雨關上辦公室的門,故作:「哪有的事?我倆好著呢!她在我公司實習,剛因為工作的事,有點意見分歧,鬧點小情緒。」

白花花有點氣喘,揉著胸脯:「這我就放心,夫妻一起搞事業,能促進感情,你小子總算開竅。一會回去哄哄她,做男人的,要主動點,知不知道?」

時雨點頭應付:「我知道,你保重身體,別激動,自己心臟有毛病,沒點數嗎?我和夏夏一切都好,你放心。」

白花花又囑咐說:「我給你們快遞了些葡萄,剛和夏夏說過,趁新鮮,回家趕緊吃了。」

時雨:「……」

三年前兩人離婚,顧及白花花有嚴重的冠心病,時雨請求仲夏在白花花面前繼續假扮夫妻。仲夏親眼見過她發病,一時心軟,就同意了。

那時時雨在普林斯頓大學讀博,仲夏發燒在家休息,沒跟他說。

身處異地,說了也白搭。

白花花正好來家裡,按了許久門鈴,仲夏四肢乏力,幾乎是從臥室跪爬到客廳,去開的門。

見她跪在地上,臉色鐵青,渾身是汗,像從水裡撈出來,白花花兩腿飄飄,眼珠子上翻,晃晃悠悠倒在地上,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幸福家園是大平層,一梯一戶,邊上沒有鄰居。

仲夏喉嚨里蹦出一聲無助的尖叫:「媽!」

她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站起來,如同風中樹葉,兩腿打飄,去客廳沙發拿手機,撥打120。

然後她就癱坐在地上,背靠沙發,眼睜睜望著倒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白花花,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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