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麼就是找我來當苦力的。」沈長翊輕嗤一聲,車輪駛過積水路段,霎時間水花四濺,潑在車窗玻璃上。
白榆攏緊外套,卻依然感到手腳寒冷如冰,離開時的決絕隨著塵埃落定,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漸漸泛出水面。他把額頭抵在冰涼的車窗上,隨著顛簸起伏,一下一下磕著,不知疼痛,毫無睡意。
陸征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平時一向警覺。但水裡藥物的濃度不高,再加上是白榆遞給他的,也有大意的時候。
白榆輕柔地堵住他的唇齒,陸征喉結一滑,就這麼咽了下去。
房頂燈光一圈一圈向外發散,眼前人清雋的面容漸漸化成模糊的影子,陸征睏倦至極,思緒也跟著昏沉起來。
「對不起,陸征,我要走了。」白榆跨坐在他身上,左手與陸征十指相扣,稍一用力就抵住他下意識地掙扎。
藥物迅速麻痹神經,陸征無法言語,灰色玻璃一般無機質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表情凝固在臉上。
白榆低下頭吻了他的眼睛,虔誠的,繾綣的。
滾燙的淚水從眼眶滴落,與陸征眼角湧出的一滴淚合在一起,順著利落分明的下頜線,收進領口裡。
「我要走了,陸征。」白榆喃喃道,他指腹用了力,撫過陸征的臉龐,把眼角眉梢、鼻樑唇線都深深刻在腦海里。
「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見,或者醒來還會不會記得。我曾經說過,要陪著你重返主城,可現在我要食言了,你別怪我。」
他的話輕輕落下,目光在陸征微擰的眉頭間逡巡流連。
「算了,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罷,都是應該的。」
陸征的精神力已經到了極限,耳邊嗡嗡作響聽不清聲音,但眼皮還死死撐著,儘管視線模糊依然不肯閉上。
白榆掌心覆上那雙顫抖的眼帘,耐心等了幾分鐘,直到陸征徹底睡熟,才關上燈。
他的手心裡有些濕潤,但溫熱的液體很快就變冷了。白榆在黑暗中靜靜聽著那平穩的呼吸,內心終於勉強獲得一絲安慰。
「陸征」,他仔細替陸征蓋好被角,伸手撫了撫那微濕的頭髮。「今天轟炸的時候,我就躺在醫院裡。我從軍校畢業,見過流血犧牲,甚至自己雙手都曾沾滿鮮血,但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真正意義上的戰爭,人與人之間的戰爭。」
白榆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鹹濕的液體在眼眶裡打轉,低聲道:「我想你也沒有過。」
「我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死亡,但其實並不能。誰年輕的時候不是一股意氣,可隨著年齡漸長,卻越活越膽小。因為有了牽掛的人,有了在意的事。」
「我看著魏嵐,看著喬揚,就想著下一個會不會是你。眼下光是應對主城的正面攻擊就已經拼盡全力,還要提防背後的破壞與暗殺,這種狀態又能維持多久?」
「不斬斷蕭尹與周川的聯合,我們會腹背受敵,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清楚。我也曾幻想我們能共同面對,可真到了眼前,我又的的確確害怕了。」
「我只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微鹹的眼淚滴落在乾裂的嘴唇上,白榆狠狠心,站了起來。
「再見了,陸征。」
「如果我們還能再見。」
沈長翊難得沉默,沒有戳穿白榆閉眼裝睡的事實。潑墨般的黑暗中,雨水狠狠砸在車窗上,發出嘈雜而無序的聲響。車輪在泥水中打滑,是個人都不可能在這樣劇烈的顛簸中睡著。
他倆一路無言,直到微曦的晨光從雲層中透出丁點光亮,白榆才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沈長翊打開窗透了口氣,藉由清晨微涼的風保持頭腦清醒。「下一步怎麼辦,想好了嗎?」
「沒有。」白榆聲音有些干啞。
「沒有計劃?就這麼跑回12區?我們可能連蕭尹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打成篩子了。」
白榆神色淡淡:「不至於。」
「你就這麼篤定?話先擺在前頭啊,我可沒通行證,可能連城門都進不去。」沈長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別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白榆說著,拇指和食指夾住一顆米粒大小的東西,對著微光眯起眼打量。
沈長翊餘光只耽了一眼,「微型定位追蹤器?」
「嗯,蕭尹那天放我身上的。」白榆渾不在意地把那玩意塞進兜里。「或許都不用我們費心考慮怎麼進城,你只管開,儘快離開13區的地界就行。」
沈長翊哈哈一笑,揚起受傷的左臂擱在窗口,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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