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背對殿門的崔顥、陳柏軍幾人曉得她來,但不敢回頭去看,在她還未踏入宮門之時,一路便有人通稟她的位置,殿下邊問責邊等著她呢,這會子整個大殿鴉雀無聲,能不曉得是她來了麼,不由得匐跪的姿勢塌得更低。
兩側,除了一些橫眉冷目的老臣,尚有幾個能叫得出名字的男官,光祿大夫於石、刑部侍郎張軒、都察使吳青芳等,這些都是站在一起的,這些人對面有太傅、大理寺卿羅鴻光等,兩撥人顯然出現政見不合,其餘的她並不認得,但這些人,應該都已經認識她了。
燕寧坐高台手壓龍吟劍,略顯涼薄的看著她,踏入他的領域。
這是自百獸園之後,他二人首次相見。
四目對峙,冰冷攝人的眸子刺得她心頭一痛,好似應驗了夢魘場景,她傾盡所有也無法改變一絲一毫,她太不喜歡這種感覺了,說不出的難受,灼起幾分燥意。
「阮舒窈。」
高台上男子的聲音與夢中重合。
「孤,待你不薄。」
斂著萬仞冰封的氣勢,燕寧修長手指輕觸劍柄。
許是因膚色太過皙白無暇,襯得他那張凜麗出塵的臉,似仙若魅,全身上下透著禁慾氣息,全然不見與她痴纏時的溫情。
「那又如何?」她說話時面上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或是為了掩去失落,竟透出些戲謔味道,純美皮囊下隱含一抹微末惡劣的,難擋的誘人之姿,與從前的她判若兩人,卻是莫名的驚艷,散發出別樣魅力。
她對親衛軍鐵騎動手,坐實了沈家的罪名。
顯然,她入宮不是來請罪的,她手裡還拿著刀呢。
禮教頂在腦門上的太
傅,頓時感覺先前說她倒反天罡,是一點也沒說錯,甚至找不出什麼忤逆的話來形容她。
胸口堵著,聲音就激動了些:「殿下面前,還敢不跪?」
當年沈載舟手握重兵,都沒似她這般狂妄。
「沈家滿門忠烈,為什麼,要被下獄?」
她不明白,兄長為北國而死,為什麼他的家人還要被下獄?
即便擎天鵬在她身邊另有目的,她救一空犯了王法,所作所為也當是她一人之過,為什麼他們要遷怒無辜者,就因為燕寧喜歡她,她提刀入皇宮都無一人敢攔,而毫不知情的家眷,卻要為她受刑,這天下的禮法,當真是一點也不公平。
她斂著極重的怨氣,這種怨氣如沉疴舊疾,連帶當年沈載舟的事也一併算上。
「冥頑不化。」太傅嗤鼻道:「為什麼要被下獄,沈二小姐還不清楚嗎?若非你包藏細作,與他們裡應外合,將北國都城視作無人之地,置北國子民於險境,沈家怎會落得如此?」
言外之意『是你連累了他們呀,你不該自責,不該羞愧難當嗎?』
她笑了,當初紅鯉山天鵬拼命護駕時,怎不說是細作,如今卻板上釘釘,一口一個細作?
「請問太傅,金烏城的人做錯了什麼,要被北國如此相待?」
這難道不是惡人先告狀,反咬他人一口,還咬得如此理直氣壯地不許有任何反抗嗎?
「你……你……」或是不知,或不敢說,太傅面上一會兒白一會青,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既是我一人之過,與沈家何干?」她追問。
太傅冷笑:「哼,沈二小姐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沈家教女無方,你犯錯等同於沈家犯錯,沈家理當受罰,否則天威何在?」
「我與沈家,已斷絕關係,我姓阮,不姓沈,方才殿下,亦是喚我阮舒窈,諸位不聾的話,應當都聽到了?」她道。
燕寧打量她,淡漠開口:「不必逞口舌之快,想想你此番入宮,是想做什麼?」
她想救沈家人出獄,她該求他才是。
他定然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好心』提醒她。
她為過很多事,在燕寧面前服軟,惹他憐愛。
她救一空出城時,以為燕寧不會把沈家怎樣,甚少,看在沈慕時的份上,沈家人理應得到尊重與厚待,她篤信燕寧不至於做到這般冷血。
可她沒想到,文景帝駕崩。
沈慕時也死在了戰場上,是燕寧下的令,他一點也不顧及,那是她的親兄長。
她愈發摸不准燕寧的脾性,又或者是,從前與沈毅之無需這麼多的計量。
把他們當做一個人,實在是她太膽大。
她忽然有些共情王皇后,抑鬱無狀。
愛得再深,也捂不熱燕氏男人血液里的涼薄。
從前阿姊勸她的話,這個時候很應景的出現在耳邊。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你切莫叫他輕易占了身子。」
她很清楚,阿姊在認真提醒她,但凡真心愛你的男子,怎會不介意你的清白是否給他,普通人都有心結,更遑論他是皇子,他多半是貪圖美色,沒把沈家放在眼裡,欺負玩弄過後,還要看他的臉色去討名分。
那時她正沾沾自喜,能與心愛之人海誓山盟,盡魚水之歡。
卻不清楚,自己在燕寧心裡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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