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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霽踩著木梯爬下去時,木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聽得木槿提心弔膽,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爬。

未央宮的草已生得及膝高,若是夏天,恐怕還要更高些,依稀能看出這座宮殿過往的繁華,但如今仍殘餘的那兩三分,只余淒涼。

木槿瑟縮地跟在言霽身後,小聲問道;「陛下,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呀?」

「你知道莊貴妃嗎?」

木槿搖了搖頭,她之前一直在尚儀局幹活,莊貴妃之名只聽一些宮裡的老人提起過,不過每次說起,也都忌諱頗深。

言霽放緩腳步,幽暗的燈光下,纖長羽睫垂落下兩扇陰翳:「莊貴妃是朕生母。」

「這裡是她的宮殿。」

在這裡,小皇帝的姿態顯出在外面從未有過的輕鬆,嘴角都是翹起的,步履如鳥雀般輕盈。

木槿神色動搖,她將宮燈往高處提了提,讓光線照得更遠些,能讓陛下看清更多地方。

來到正殿前方,挨著大門的位置,生長著木槿先前看到的那棵菩提樹,雪白的花瓣紛紛灑灑,似雪飄落滿院。

正殿的門上也落了鎖,一路走來幾乎每個房間都鎖著。

言霽挨個走過,隔著斑駁的朱紅宮門,甚至能聽到宮人們在外面焦急的呼喊聲,木槿終是沒忍住道:「陛下,你在找什麼?」

「想起一些舊事,隨便看看。」

言霽走到一扇門前,突然頓住,吩咐:「將燈提近些。」

木槿依言將宮燈往前提,待光線蔓過去,言霽一點點皺起眉,轉而走向緊閉的窗戶,捻了把上面的塵灰。

那門上的鎖落灰明顯較之其他地方淺一些,而窗台的灰里夾雜了些紅泥——這間房有人進過。

木槿睜著閃爍的大眼睛,問道:「陛下怎麼了?」

「裡面有人.....」

話音剛落,房間內隱約響起一道輕微的摩擦聲,木槿縮了縮脖子,忐忑道:「可要奴婢去叫人?」

言霽搖了搖頭,道:「紅泥是乾的,那人早走了。」他推了下窗戶,本該上了栓的窗扇輕易被推動,灰塵紛紛揚揚騰飛而起,嗆得言霽捂嘴連連咳嗽。

闖入未央宮的人恐怕是見門鎖打不開,才撬開窗扇翻了進去。言霽不明白,一座封閉多年的宮殿,有什麼好潛入的。

塵灰漸歇,木槿大著膽子提燈探入,昏黃的光線漸漸照亮房間裡的布設。

她剛被小皇帝大喘氣的兩句話嚇得緊,這會兒手還是抖的,光影跟著一顫一顫,緊迫的氣氛讓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旁人口中的小傻子皇帝,怎會如此細察入微。

言霽率先進到房間內,這間房似乎是個身份貴重的女子寢居,鏡台紗幔,妝奩搖榻,挨著窗口的地方擺著一方書案,不同其他地方皆落滿厚厚一層灰面,書案明顯有動過的痕跡,略顯凌亂。

走過去翻了下,並沒什麼特殊的,不過是些四書五經。

正在打算離開時,木槿驚嘆道:「這畫上的娘娘好美啊,她就是莊貴妃嗎?」

宮燈的照射下,牆上掛著一副傾國美人圖,美人旁邊站著一個十歲左右、模樣相近的小男孩,紛紛揚揚的菩提花樹下,她的笑容和煦慈悲,似仙似神。

只不過,畫技再高超的畫師,也畫不出那雙深邃如大海的眼眸的萬分之一。

就算如此,畫上的人依然美得世間僅有。

木槿提著燈痴痴地看了會兒畫上的小男孩,視線挪向言霽,喃喃道:「這幅容貌若是男兒身,恐怕比女子還絕妙......」

話說到一半,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對面的人是誰,臉色頓時一陣煞白,結結巴巴道:「陛......陛下......」

言霽正因看見這幅畫而走神,根本沒留意木槿說了什麼,他的思緒困入了當初入畫時的場景——母妃因多年未歸故鄉,思念遠方的親人,父皇便重金將當時盛名京都的畫師請進宮給母妃與小皇子作畫,打算將此畫寄給故國。

讓母妃的族人們知道她在大崇過得還不錯,以慰思鄉苦。

那天母妃很高興,特地選好了作畫的地點,便是在這棵菩提樹下,不過方位卻沒選好,畫面略顯昏暗,言霽還記得,那會兒畫師提醒了這件事,母妃卻說:「要將落日之景畫進去,大崇的落日金光萬丈,不同柔然。」

她抬手輕揉小言霽頭頂,柔聲說道:「若有機會,你應該去看看柔然的風光,對比大崇,會有不一樣的收穫。」

小言霽奶聲奶氣道:「兒臣允諾。」

但如今,柔然的落日風景他恐怕再看不到了,只能借畫卷看向七年前融為背景的大崇落日,輝煌壯麗,整個畫卷的色彩都被渲染成金橙色。

言霽凝視了很久,逐漸發現畫上一處突兀的地方,夕陽的背景下,屹立著一座華燈初上的高樓,與恢弘皇宮涇渭分明,飄揚如雪的菩提花下,莊貴妃坐著的位置,剛好在那座高樓的斜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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