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鎮國王府沒經歷那樣的事,以顧弄潮的家世和才華,應該會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賢臣。
或是接替父輩的祖業,終生會為大崇鎮守薄弱關口。
那麼,一心想要吃閒飯、如願當了閒王的言霽,跟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再有瓜葛的。
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顧弄潮將剩下的摺子處理完,轉頭看到小皇帝趴在書案的一角已經睡著,顧弄潮剛一擱下筆,細微的聲響就讓言霽唰地驚醒,眼中捎帶茫然,漸轉清明。
看來,經歷三個月的刺殺,小皇帝的警覺性也增高了不少。
「回去床上睡吧。」顧弄潮撐著桌子想要起身,但身體一時使不上力,反倒惹得唇色雪白,言霽忙伸手扶他。
言霽道:「我陪你睡吧,常佩在外面睡得跟死了似的,一點也不會照顧人。」
常佩自幼習武,素來的習慣養成無論在什麼樣的地方睡著,聽到動靜都能立刻清醒,又怎會對言霽進入他的屋子毫無知覺。
顧弄潮垂斂眸子,順著言霽的力道站起身。
躺在床上,言霽一整晚也沒有逾越過,只是悄悄拉著顧弄潮衣服的衣角,就已經覺得格外安寧。
翌日天還未亮,言霽就因生物鐘準點醒了。
他放輕動作下床穿好衣服,給自己束好發,抱起書案上批改下來的奏摺,正要拿上燈籠出門時,卻看到顧弄潮繞過屏風走了出來。
言霽不好意思道:「是我動作太大把你吵醒了嗎?」
「過來。」顧弄潮沒回他的問話,轉身從鏡台上取了一把梳篦,面色平靜道:「頭髮梳歪了,衣冠不整,如何去見朝臣。」
言霽乖乖讓顧弄潮重新給自己弄頭髮,感受著手指穿過髮絲間若有若無的觸感,一時都沒察覺到髮髻已經梳好,他依然出神地坐著。
「言霽。」
聽到自己的名字時,言霽猝然清醒,顧弄潮幾乎沒有直呼過他的姓名,因此顯得格外正式,讓言霽條件反射地思考最近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顧弄潮將梳篦放回去,長睫半斂,一如既往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心緒,他道:「我和皇室有著化解不了的恩怨,控制隨時可能爆發的情緒就已經讓我精疲力盡。無論你是想圖謀什麼,我都建議......」
「不要再靠近我了。」
言霽點燈的動作一頓,火苗燎過晶瑩剔透的手指尖,刺痛地言霽狠狠皺了下眉,縮回手後燈籠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滾到那截柔軟潔白的衣袍旁。
言霽抬眸眼巴巴看著顧弄潮,輕輕地說:「可是我們早就已經糾纏不清,你不是說我只是一具傀儡嗎,皇叔,線在你的手上,你想怎樣都行。」
他沒再帶燈,抱著奏摺出了門,步入濃稠的暗夜中。
顧弄潮看著地上的那隻燈籠,本想轉身任由燈籠被風颳走,但最後終究去撿起了燈,放回了原處。
第29章
父皇曾說過, 沉寂已久的火焰山,每當爆發時都會引發一場滅頂之災。
但凡一樣東西壓抑久了,超過了規定的標準, 那麼當爆發的那一刻, 才是真正的毀滅。
所以,當大崇朝的境內, 發現寂冷的火焰山,不應該感到慶幸,而是應當提高警醒, 想辦法去疏通,將它爆發時產生的危害降到最低。
言霽覺得, 顧弄潮就像蟄伏中的火焰山。
他坐在龍椅上, 聽著朝臣們對今年各地稅賦的匯報,又說起秋季收成的問題, 到了散朝的時候,獨獨王侍中留了下來。
門下省的王侍中素來很是低調,政務上也沒有跟言霽直接的交集, 所以言霽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康樂郡主未過門的夫婿上。鑑於自己將這樣一個老實無辜的人拉入自己跟康樂的爭鬥中, 言霽稍稍有點過意不去, 和顏悅色地問道:「愛卿可還有事要稟?」
卻不想王侍中直直跪了下去,聲如洪鐘:「臣有事容稟。」
言霽微微擰眉:「說吧。」
王侍中抬頭看向高座上的小皇帝,神色格外堅毅:「望陛下收回賜婚的聖旨。」
「胡鬧!」言霽一拍扶手, 用力過猛手掌鈍痛, 他輕輕嘶了口氣,面上怒不可遏道:「朕既已發下聖旨, 豈有收回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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