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霽出行時,也有兩名侍衛在不遠不近處跟著,大約是薛遲桉的吩咐。
因在邶州賣了兩年糖串,不少人都認得他,走一段路就有人跟他打招呼,言霽一一回了,因此耽誤了些時間,到匠鋪門口時,已經黃昏時分,磅礴的雲霞被夕陽染至金黃,入目皆是暖黃瑰麗的色澤。
匠鋪里正有名學徒正在打掃,估計快要關門了。
看有客人進來,學徒掃著地頭也不抬道:「今日歇業,客人請明日趕早來。」
「我找你師傅。」言霽站定在堂屋內,視線越過學徒,看向垂著一層厚簾帳的小門,「說好的今日取貨。」
被耽擱了回家時間,學徒不太高興地抬頭,但當看見夕光下站著的瓊秀公子,到口的抱怨驟然一哽,被噎得嗆咳一陣,緋紅著臉說道:「我這就去叫師傅出來。」
「有勞。」言霽頷首。
等了沒多久,厚簾帳便被人從裡面掀開,伴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傳出:「都收攤了怎麼還有人找來,你打發了不就是!」
「董叔。」言霽喊了聲。
董叔臉色頓時一變,腳下虛軟差點跪地上:「是陛......東西造好了,我去給你取來。」
董叔看向學徒,然而學徒正痴痴看著言霽,被推搡了一把,董叔冷聲喝道:「還不快去。」
學徒縮著肩膀撓了撓頭,小聲問:「在哪啊師傅?」
「後閣最上面那個格子裡。」未了董叔遞給他一串鑰匙,「小心點,別磕著了。」
待學徒走後,董叔到門邊往外張望了下,看到周圍除了兩個跟在言霽身後的侍衛,並沒其他人後,這才打了個招呼,將門嚴嚴實實地關上。
外面的霞光被遮擋,屋內很快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陛下當真決定回京了?」董叔問。
言霽坐在椅子上,接過董叔遞過來的印花茶杯,並沒喝只握在手裡暖手,聞言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果這是唯一的生路,我願意去試試。」
一抹火光徐徐燃起,董叔吹滅的火摺子,將燈盞放在櫃檯正中間,隨著火光移動,言霽低眸看著腳下的影子也在轉換位置。
暖黃的火光將董叔不甚明顯得皺褶照得清晰可見,此時他沉著臉緊擰眉頭,恍然重現當初在十六衛領率時的鐵血風采。
而如今蝸居一方匠鋪,當個打造鐵器的匠人。
也只有言霽知道,他有一門很好的手藝,當初為父皇製作傳襲無影衛的吊墜,就是他製作的,不僅能啟動玉璽真正的機扣,還能隨時切換形態,在旁人嚴重,不過是一塊奇形怪狀的墜子。
兩句話的功夫,學徒已經手腳麻利地抱著木匣跑了回來,真如董叔所說,他一路十分小心,將木匣貼心口放著,一路沒讓任何東西磕到木匣。
這可是尚好的紫檀木,學徒不知裡面裝的什麼,值得這麼好的東西去裝,想來師父必然十分重視,自不敢代買。
董叔接了那個木匣,並沒第一時間交給言霽,而是如同撫摸情人臉頰般溫柔地擦去木匣上並不存在的灰,眼中沉澱著一股對往昔歲月的懷念。
言霽也並沒催他。
氛圍一時有些沉默,學徒縮著手腳站在角落裡,不知應不應該暫時避開。
最終,董叔開口道:「當初我打造這枚墜子時,再沒想過還有見到他的一天。」
向他們這種為皇帝服務的手工藝人,無論是皇宮修築的工匠,還是修陵墓人也好,都總是會若無聲息地死在某個夜裡。
當年他隱姓埋名,造完此物後便假死脫身,不敢再露人前,寧肯當一個工匠被人呼來喚去,也絕口不提往日之事。
如此才終於安生活到了晚年。
當言霽找上來的時候,他第一眼就認出了這位繼位不久的新帝,當年備受寵愛的小皇子長大,眉宇間的驕縱矜傲散了些,多了被時光雕琢出的寧靜溫和。
第一眼時自是差點沒認出來,可第二眼便猛然憶起,這世上能長成這般模樣的,只有從小就龍章鳳姿的小皇子。
他將紫檀木匣遞到言霽面前,慎重道:「大崇國運加身,陛下此行必能一帆風順,逢凶化吉。」
「多謝。」言霽並沒打開看一眼,接過後便將木匣揣進袖子裡。
董叔關門時留了一道沒合,此時學徒察言觀色忙上前替言霽開門,站在門坎前時,言霽回頭看了一眼,想了想道:「老將軍不必再作遷居,我此番不過只是去了家普通的匠鋪,回頭便會忘了。」
董叔感激地跪在地上,朝言霽深深一拜,學徒後知後覺回過神,心中一跳,連忙也跟著跪下,這次再不敢抬頭去看漸行漸遠的錦衣公子。
站在街邊的兩名侍從繼續不遠不近跟在言霽後面。
晚霞下匠鋪的小門徹底被合上,天邊最後一抹霞光也隱了去,天幕轉為無邊無際的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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