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不懂,就不是腦子有問題,而是耳朵有問題了。
言霽本以為顧弄潮給他開小灶不過是一時興起,卻沒想到之後每每散學回來,顧弄潮都會給他檢查一遍課業,再將不對的地方講兩三遍。
一次月考後,太學院的典學博士們都驚然發現,愚笨的十一殿下,竟擺脫吊車尾之名,成績一躍千丈。
此等好事自然是要報上去給陛下知道,太學院也好藉此討些賞。
放月假的時候,許久不曾回宮的言霽,終於迎來了崇玄宗身邊的總管公公傳喚,說陛下要他回去一趟。
言霽不情不願地回了宮,而這次回宮,卻是自記事以來,第一次跟父皇產生爭執。
父皇讓他不要總是讓鎮國王府跑。
言霽自認自己是沒有叛逆期的,但在這一事上,他意外地堅持自己的立場。最開始面對崇玄宗的詢問,他還會找藉口說鎮國王府離太學院比較近,之後連藉口都不願找了,單單只說因為覺得鎮國王很親切。
但凡旁人哪個來聽到這一句「親切」,恐怕都會產生種抽離現實的迷幻感。
除了言霽,沒有人會覺得親切這兩個字,跟凜然果決的鎮國王顧弄潮搭邊。
崇玄宗坐在龍椅上,看著下方讓自己整日操心的兒子,難掩怒容道:「就你這般,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崇玄宗一面希望顧弄潮真能按照約定解決掉言霽身上的白華咒,一面又希望自己的皇兒不要跟顧弄潮走得太近,以免被利用。
可這兩個要求本身就是矛盾的,白華咒的轉移條件之一便是,雙方都要有能為對方而死的決心。
「皇叔不會賣兒臣,父皇此番完全多慮了。」言霽鼓了下腮幫子,早在不知覺間,他跟崇玄宗的關係就已經疏遠了很多,哪怕崇玄宗對他一如既往寵愛,什麼好的都是僅著他這邊,但言霽心中總有根無形的刺扎著。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這根刺從何而來。
最終兩人各退一步,放月假的那幾天言霽必須回宮中,其餘時間崇玄宗不干涉言霽會去哪。
過了幾日,大約是怕言霽的心智在鎮國王府受到怠慢,崇玄宗又下了一道聖旨,讓鎮國王顧弄潮代為照看十一皇子。
從那之後言霽去鎮國王府變得正大光明,也更加頻繁,甚至連太學院中的學舍都很少去了。
而關於言霽頂撞崇玄宗一事,也從宮牆裡傳了出去,前些時日九皇子才因惹怒崇玄宗而被禁足,但言霽犯了差不多的事,不僅沒被禁足,反而獲封了一封聖旨,原本就對他頗有成見的九皇子越發不忿,可是卻沒有像往些時日一般,將這股怒氣發泄在言霽身上。
似乎在顧忌著些什麼。
錯身而過時,九皇子跟在太子身後,看著言霽帶著書童遠去的背影,憤憤道:「就算再得父皇寵愛又如何,流著異國的血,就註定跟那個位置無緣!」
人人皆知,崇玄宗是一個警惕心極強的人,對於他生下的兒子都防了又防,十分厭惡皇子們私下與大臣聯絡,而言霽卻是個意外。
這其中不乏有莊貴妃的原因,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言霽並沒有競爭皇位的資格,而且還很愚鈍。
想到這,九皇子終於感覺到一絲暢快,不由笑了起來。
唯獨太子停下,看著言霽離開的方向陷入沉思。
清靜安閒的日子過了大半年,言霽越發將鎮國王府當做自己的家,也跟顧弄潮越來越親近,甚至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
顧弄潮剛開始還頗不習慣,但言霽越來越不怕他了,被斥退了一次,第二次又會腆著臉湊上來,抱著自己的枕頭要跟他一起睡。
從怕打雷,到怕黑,再到怕一個人睡。
睡著睡著,小腦袋就會從自己的枕頭挪到顧弄潮的枕頭上,在睡夢中跟他額頭相抵,顧弄潮驚醒後,往後躲了下,那顆腦袋便又順勢埋進他脖頸間蹭蹭。
往往翌日醒來,顧弄潮就會發現自己的衣物被扒拉亂,像是被人輕薄過的模樣。
坐在床頭攏上敞開的衣襟時,顧弄潮氣笑了。
言霽並不知道最初那幾個晚上顧弄潮差點把他殺了的事,家族覆滅,在邊塞逃亡的那些時日,讓顧弄潮養成了淺眠的習慣,一旦有人靠近,就算還沒清醒,也會條件反射拔劍攻擊靠近他的人。
可言霽讓顧弄潮習慣了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味,就算之後言霽再怎麼折騰,顧弄潮頂多被驚醒,按在匕首上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
習慣的養成是件很可怕的事。
顧弄潮時常想,若是這個小言霽長大了,也像以前一樣,在他睡著後刺殺他,那麼他一定會毫無知覺地死在睡夢中。
但若是真如此,讓他殺了自己,也不妨是一件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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