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爺的兩個兄弟挑了事端,被上官家的老夫人壓了下來,上官歆也因讓沈丹霜在嫂子面前丟了臉而被關在家中祠堂抄經書。沈丹青每天上朝都要和妹夫抬頭不見低頭見,因著這件事搞得二人關係不軟不硬。
「花襖是傾寧的吧?」沈寄容就單單看了一眼針腳就篤定地說道。
沈常安將小腿處那個小窟窿補好,又細密密地上了幾針:「是啊,受罰那日穿的,脫下來都濕透了,送去浣衣鋪子仔仔細細洗了十幾日才拿回來。」
「沾了血還拿回來做什麼?」沈寄容觀察甚微,讓沈常安啞口無言。
「等會兒我回去帶走,送給街上討飯的婆子。」沈寄容淡然道,卻有沈常安不敢反駁的堅定。
沈常安聽完,也不再動它,側身依在靠墊上低眉瞧著身下的絨毯。
沈寄容看她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樣子,不由嗔怪地笑道:「還有心事?」
沈常安心口像是吃了什麼噎住了一樣,抬手順著心口道:「年前年後出不完的事兒,我心裡不舒坦。」
沈寄容收了袖子也像沈常安那樣依在靠墊上側身看著她:「你腦子看著不大,怎麼裝得了這麼多東西。」
沈常安佯裝推她:「哪像你這般清閒!」
「你最清楚尚書府和別家哪裡不一樣,既然知道了不一樣,就要受得住代價。」沈寄容輕輕撩過肩頭順下來的長髮。
沈常安聽著,突然笑了。
沈寄容住了口,也跟著笑起來。
清明一過唐氏就來了,一起來的還有祖姑母沈月婉。
本來說祖姑父王銳祥也會來,但是三月里染了風寒,到四月還沒好,就沒跟著一起來。
唐氏來尚書府那天,沈瑜沈翰、沈恪一家都來門口迎她,尚書府里的管事更是早就在門口擺好了開門炮仗,唐氏下馬車那一刻一陣噼里啪啦放過,好多街市上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聽說沈家的太祖宗來了帝都,燕帝特地早早放了沈丹青回家,讓禮部跟著送了賞賜過去。那場面夠尋常百姓家茶餘飯後說上三天。
唐氏看上去只剩下骨架子,手臂摸上去松肉都掉在骨頭下面;佝僂著背坐在小轎子上讓下人抬著走,兩隻眼睛渾濁得讓人看了都覺得看不清東西;一口牙齒都掉光了,抿著嘴的樣子可憐極了;半個抹額遮了半張臉,那臉瘦的真的小,深紅色的福祿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像偷穿了大人的尺寸衣裳的樣子,當真就是骨架子。
枯瘦的手上纏著紫檀長珠子,又長又厚的指甲扣在珠子與珠子之間的縫隙里,等著抬轎的人送她上台階。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唐氏是八十多高齡的老祖宗,就這副摸樣往屋子裡一擱,大白天裡膽子小的丫鬟都不敢去服侍呢。
沈月婉年紀大發了福,滿頭白髮還帶著翠綠的頭面,臉上溝紋遍布,咬肌松得掉下來,垂在兩邊顎上比施氏還要看老,薄薄得嘴唇還抹了新紅的胭脂,眼珠子和唐氏一樣陷在眼窩裡又小又渾,身上穿著棕褐色的衣裳,勉強將整個人包在裡面,像個吹滿氣的球,跟在唐氏身後,兩人像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常安還記得施氏說過沈月婉年輕時候如何風華正茂如何絕色動人,現在和眼前的人相比,真是天差地別。
隨著唐氏靠近,二人站在前方,一下就聞到一股老人味兒。
沈寄容就靠著沈常安,明顯感覺身邊人一抖,遂小心看了一眼,用兩個人才聽見的聲音問道:「怎麼了?」
沈常安偷偷用帕子遮了嘴,假裝擦拭唇角的樣子,目光在唐氏身上逗留了一會。
沈寄容立刻明白怎麼回事,許是久病的祖父身上的味道和唐氏差不多的緣故,她並不是很在意,施氏身體康健不喝補藥,身上只有吃齋念佛的檀香,沒有很重的老人氣息,所以沈常安對味道敏感也是情里之中。
出門相迎的都是小輩,施氏和沈恪還有崔氏沒有出門,都坐在齋心院正堂等著他們去。
唐氏直接住進了西暖閣,沈月婉帶著下人獨自來了齋心院。
看見上座的崔氏的那一刻,沈月婉撲通一聲跪下:「大嫂,月婉對不起你。」
施氏聽來,聲音沒了尖銳平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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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看了一會,施氏才感慨大家都老了。
沈月婉一聲不吭頭也不抬,看都不敢看施氏。
施氏故意問道:「月婉這是怎麼了,也不用長跪不起吧?」
沈月婉臉一下子沉下去,「我只是太久沒見到你們。」
崔氏看都不願意看她,端坐在那裡嘆了口氣:「可真是勞你掛心了,見過就走吧。」
沈月婉戰戰兢兢起身,又被崔氏這話嚇得不輕:「大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從前是我走了歪路做錯了事,您......您在小輩面前給我多少留點面子。」
她聲音弱弱的,似在乞討。
崔氏終於瞄了一眼沈月婉小心翼翼的樣子,冷笑一聲對施氏和沈恪道:「你們看看,這『杜門晦跡』用的還是比常人好。」
狼再怎麼偽裝成狗,也藏不住獠牙,沈月婉將自己塞進塵埃里也掩不住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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