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你身上流淌的是謝氏血脈,你所受教誨是謝家家學,凡是都該以家族利益興衰為第一。」
謝珩撐著自己這具血肉模糊的身體,艱難想了想,是因為她,也不算是因為她。
如果沒有沈青從渝州到洛京一路指引他看到了很多他不曾見過的場面,他或許很難跳出從世家子弟的眼光來看待事情。
是她揭開了一直蒙在自己眼前霧裡看花的面紗。
可是為冤者昭雪,為百姓謀福,本該就是君子所為,九死不悔。
他只覺得內心的撕扯,比身體上遭受的酷刑還要痛苦百倍,他輕輕搖了搖頭,下了定論:「我真是不明白,謝家何時與公正二字,站到了對立面。」
他只是謹遵家門清正的教導,為君子之所為,卻要被施以家法,不允許他繼續做下去。
到底是誰違背了家規門風?
他慘然一笑:「叔父,列祖列宗在上,以他們來看,到底誰才是不肖子孫?」
「你!」
謝道清終於變了臉色,他目光掃過祠堂里一眾謝氏門人,有些人面上隱隱也呈現出動搖之色,最後他看向正跪在他面前的年輕人,這麼一會兒說話的功夫,他的腰背漸漸挺直了些,一張玉容虛弱蒼白得瘮人,只有一雙清眸里,不減孤傲不屑。
他知道這對話不能再進行下去。
「謝瑾之,我知道你有舌戰群儒的本事,可是你剛剛親口承認斷袖一事不假。在列祖列宗面前,單單這一點,你就罪不可赦!他日九泉之下,看你以何面目去與先祖們相見,又以何面目去與你祖父和父親相見!」
說到最後,向來處事淡然的一朝丞相,都險些收不住自己的氣焰。
謝珩微微揚起下巴,清潤如水的目光看過眼前一尊尊森然林立的牌位。
心悅於沈青,是他唯一認下的罪。
所以,他會竭盡所能而為此贖罪。
戶部,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月光靜靜照亮庭院,微微凌亂髮髻掩映下的憔悴玉容,向來蕭瑟溫潤的神情里,隱約帶上一絲桀驁匪氣。
原來他竟毫無悔改之意,謝道清重新沉下氣來:「即日起,你每日到祠堂罰跪兩個時辰,直到徹底悔過為止。」
「關祠堂,都回吧。」
年輕人氣血方剛,情竇初開的時候最衝動上心,是會犟得厲害。
不過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而已,多蹉跎消磨一下,就會被磨滅的。
謝家族人和親兵悄無聲息一一退出祠堂,燈火逐次熄滅,四門關合,方才還明光大亮子弟滿堂的祖祠,在清幽月光照應下,變成一隻靜靜潛伏在深夜裡隨時會將人吞噬的巨獸。
鳴山趕到公子面前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
公子孤影清瘦,一個人跪在黑黢黢的堂前,像一隻搖曳空中隨時會斷掉的紙鳶。
他哭著上前,想去扶一把公子,可是公子身上無一處不是血肉模糊,他不知該從何處著手。
「公子……您這是何苦啊?」
公子與二爺的對話,他守在外頭都聽得分明,其實他早就隱隱察覺出公子對沈青的一點微妙情愫,他以為公子這般理智清醒的人,會輕而易舉扼制住自己,不然也不會去與王家表姑娘相看。
公子卻跪在祠堂里親口承認了。
以公子之風華,這天下他想要怎樣的女子不可得?偏偏染上斷袖之癖,斷袖也就罷了,為何是沈青那悍匪無賴?
沈青家中已有妻室也罷,在外也成日流連於秦樓楚館尋花問柳,這樣一個百無是處的人物,公子一腔至情至愛,怎麼會傾覆在這樣的人身上?
還要為了沈青那夫人,嘔心瀝血,廢寢忘食,不惜開罪洛京各大世家,而遭此劫難。
這不就是空中一輪皎皎明月,被人生生拽如泥淖之中無法自拔嗎?念及此,鳴山再次淚如雨下。
謝珩蒼白的唇動了動,再沒力氣說話,他輕輕搭起一隻手臂,示意鳴山來扶,鳴山連忙伸出手來去扶,卻實在不敢碰到自家公子,生怕觸到了哪處傷口。
謝珩無視他的停頓,直接將手臂搭上去,借著鳴山的力把自己撐了起來。
「公子,您慢些。」
「沒事,你撐著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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