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早送點心過來,也是這個緣由?」
「是。奴婢茶藝不精,甘願領罰,還望主子爺保重聖躬,莫要動氣……」
尚盈盈垂頭答話,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她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犯了哪門子太歲。就連平素最拿手的沏茶本事,今日竟也能出錯。
「起來吧。」
晏緒禮一揚手指,唇角勾起不易察覺的弧度。
見皇帝今日格外優容,尚盈盈愈發羞愧難當。起身後又聽見掀茶蓋的動靜,她便忍不住偷瞄過去,想弄明白哪裡出了岔子。
待看清楚後,尚盈盈一雙嫵媚風流的狐狸眼,都快瞪成圓杏子:
那盞金黃茶湯之上,正浮著層薄薄油霧,不是茶氳又是什麼?
晏緒禮沒理會驚詫的玉芙,仍舊面不改色地啜茶。他是故意嚇唬她了,但那又如何?
暖融融的參棗味滑入咽喉,晏緒禮品出幾分愉悅,擱盞提點道:「記住你方才所言。」
「念在你還算忠心的份兒上,朕可以不計較從前之事——」
晏緒禮不緊不慢地站起身,經過尚盈盈面前時,肅聲撂下一句:
「但,下不為例。」
皇帝身量頎長,撐起十二章緙絲袞服也毫不費力。影子自上投下來,輕易便將尚盈盈籠覆其中。
鼻尖猛然灌入沉水香的氣息,尚盈盈不知是慶幸還是懼怕,連忙退後半步,伏地叩首道:
「是,奴婢定當謹記在心,多謝主子爺寬宏。」
明黃衣擺不曾停留,自眼前飄然掠過。尚盈盈在心中數過十息,待皇帝徹底遠去,這才緩緩抬首,跪坐在原地平復心緒。
熹光漫過團壽紋支摘窗,眼前的墨地描金匾仿佛驀地活了,淺金游龍在「天開景運」四個大字間翻騰。
景陽鍾浸在琥珀色光靄中,撞響今日第一聲嗡鳴——卯時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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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駕去了前朝,宮人們卻迎來一日當中最忙碌的時候。趁著萬歲爺不在的空當兒,他們須得將乾明宮裡里外外,都收拾得一乾二淨才成。
雖說四位姑姑會輪流掌班,但今兒個是皇帝回宮頭一日,按著眾人心照不宣的次序,也合該由尚盈盈挑大樑。
行至天開景運殿門口,尚盈盈右手四指並齊,往抬起的左手心兒里清脆一拍。今日當差的宮女太監得了令,便悉數埋頭忙活起來。灑掃廊院的、擦抹桌櫃的、換冰添香的,皆井然有序,一絲不紊。
眾人只艷羨姑姑威風八面,殊不知尚盈盈早已乏得骨軟筋酥,暗自擰了好幾下胳膊,才強撐著盯滿一個時辰。
打眼望見玉芙沿著遊廊往回走,酌蘭忙從後頭追上來,輕輕扶住她,體貼說道:「姑姑,奴婢送您回房。」
「今早多虧有你幫襯,不然那碟子御艾窩窩,怕是呈不到萬歲爺跟前。」尚盈盈側頭看向酌蘭,柔聲道,「午後你便回屋歇息吧,不用跟著忙活了。」
「奴婢不過是打打下手,哪比得上姑姑辛苦?」酌蘭連忙推辭,「茶房有奴婢守著,姑姑且安心去補眠。」
茶房裡丫頭雖多,卻總得有個能頂事兒的在。酌蘭若不上值,便只能由尚盈盈過去領班。酌蘭昨晚好歹還眯了一會兒,尚盈盈卻是打從前半夜起,就守在灶台邊上蒸江米。
尚盈盈沒答應,而是拍拍酌蘭手背,淺笑打趣:「那若是萬歲爺要茶水,你可敢自己送進去?」
此話一出,酌蘭噎得臉蛋兒通紅,吶吶半天,終是羞愧道:「奴婢……奴婢忒不中用了,只會叫姑姑操心,卻不能替您分憂。」
「這怎麼能賴你?」尚盈盈哭笑不得,連忙哄道,「宮女頭回近身伺候主子,都得有姑姑帶著才成。哪有你還不熟悉差事,我便急著撒手
的道理?」
酌蘭聞言,忍不住悄悄拿眼打量玉芙,愈發覺得自己能跟著姑姑當差,準是祖墳冒了青煙。從前只道姑姑品性兒好,如今才知人家生得也漂亮,真是神仙娘娘似的人物。
兩人說著話回到下房,卻見門口跪著個小宮女,正如驚弓之鳥般縮著腦袋,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
「好姑姑,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錯了……」
小宮女跪得直打晃,朝屋子裡低聲哀求。
尚盈盈一眼認出,她便是那日金保訓話時,差點嚇昏過去的小宮女。前幾日姑姑們抓鬮挑丫頭,她碰巧被分去了鶯時那裡。
「姑姑,她叫素蕊,是灑掃上的宮女。平日挺勤快本分的,可鶯時姑姑總挑剔她笨,三天兩頭便要打她。」酌蘭拉了拉尚盈盈衣袖,同她輕聲說道。
掌事姑姑管教丫頭,是許打許罰的,只不鬧出人命就成。大宮女刁難起小宮女來,更透著厲害。有些格外心狠手黑的,連司刑太監聽說,都覺得直牙磣。
酌蘭見過素蕊身上的傷,那全然不是戒尺能打出來的。想也知道,落到鶯時姑姑手裡,日子該是何等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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