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玉走得安詳,眉舒展,眼合著,唇帶笑。
看來他等這一天已經許久了。
「你糊塗,」江翎瑜輕聲道,「你就像個悶葫蘆,吞下許多苦,不肯倒出來,也不肯向我張口求援,你讓我如何去告訴你的母親。」
「你總說你母親不愛你,你父親不愛你,」江翎瑜垂下眼帘,這話不知道是嘲自己,還是嘲他,「儘管我替你為她請大夫,管她吃住,我去報了死訊,你母親多一天都扛不過去了,她還是念著你。」
江翎瑜悼梁如玉,唐煦遙靜默在一旁不語,直到江翎瑜說盡了話,愣愣地望著地上的屍體,唐煦遙才提醒道:「夫人,回吧,你還胃痛,該早早歇息了。」
「好,」美人答應著,「夫君,我再與他說最後一句話,咱們就回去。」
見唐煦遙點點頭,江翎瑜道:「梁如玉,你不知道,你父親還來找過我的父親,求他以後幫襯你一把,怕你腿腳不利索,也不喜歡見人,日後你父母不在了,怕你養不活你自己,這些話,我都沒機會跟你說,你就走了,下輩子找個好人家,不用多有錢,多富貴,只要他們疼愛你,你活得坦蕩,高興,這樣就好。」
江翎瑜悼過友人,起身要走,一瞥那案台,筆墨紙硯旁邊擺著一張疊起來的信紙,江翎瑜過去,拿起來看,上面留了一句暗語,旁邊則是在夢裡聽到過的話:這條通天路,你走去吧。
信紙旁邊放了一個小小的木偶,左手拿刀,右手拿長槍。
江翎瑜不動聲色,把這紙條藏起來,掖在鎮紙下頭,下令:「沒我允許,此地的任何陳設不許亂動,拾掇也不成,有違者,重罰。」
唐禮點頭:「是,夫人。」
看望梁如玉後,江翎瑜和唐煦遙各自換了衣裳,脫掉鞋襪,一起進了早早備下的浴桶里,在熱水裡沐浴,驅一驅身上的寒氣。
沐浴後,兩個人各擦著濕潤的長髮,他們頭髮太厚太長,好不容易擦到半幹了,還要晾一晾,直到拾掇好了,回到床鋪上,都不躺下,只倚著床圍子坐著,半天不語。
唐煦遙被雨淋得更多些,即便回來就沐浴梳頭,還是有些頭疼,沒精打采的,江翎瑜更是身子虛弱不堪,唇都發白了,一個著了些風寒,一個犯著胃病,都累壞了,想說話也沒力氣。
「夫人,你說,」唐煦遙覺得緩過來些,先打破沉默,溫聲道,「咱家這個唐禮,是不是太聰明了,也太理智了。」
江翎瑜一聽就知道,唐煦遙是說唐禮擅自做主不勸梁如玉的事。
江翎瑜點頭:「是的。」
「我甚至覺得唐禮理智得很有些絕情了,所有的規矩,規章,他都倒背如流,滿眼都是這事應該怎麼做,按常理應該如何,」唐煦遙皺眉,「他舉手投足,沒有半點人情味了。」
江翎瑜倒問他:「夫君是覺得,這小梁先生不該自戕?」
唐煦遙很是詫異:「難道夫人也覺得此人非死不可麼?」
「他計劃這件事都已經幾十年了,從他生,到他死,一直如此。」
江翎瑜直言:「這樣的人,認準了的事,寧可撞死在南牆上也不回頭,有他今日是必然的,不過或早或晚罷了。」
「至於這唐禮,我倒是很欣賞他,像他一般行事作為,從朝廷里上上下下,也就廖無春能跟他堪堪打個平手,當真是個奇才,」江翎瑜輕笑,「可惜呀,我們唐禮受出身所限,要是進了朝廷,難說內閣首輔是姓周,還是姓唐了。」
江翎瑜對唐禮盛讚不已,唐煦遙再對他近日所為有意見,也就只得封在心裡了。
江翎瑜何嘗不知唐煦遙剛才那話里透著不悅,江翎瑜得保著唐禮,免得讓自己的夫君像皇帝一樣,視老臣的性命於草芥,因江家無依無靠,就讓他們去做三法司的職事,隨便得罪什麼人,最後隨便也就殺了,江家為大琰穩固社稷,攘奸凶,除污吏,就算這些做國君的信不過有外族血統的臣子,不給權勢也罷,也不必這樣殘害江家,歷代皇帝這樣忘恩負義,還不如吃草吃生肉的畜生。
自唐煦遙降生,就是唐禮在身邊侍奉伺候著,唐禮並沒有犯什麼大錯,唐煦遙就這樣生氣,江翎瑜再不替唐禮說上幾句話,誰知道唐煦遙會如何懲處他。
有其父,奪天下,就必有其子。
江翎瑜不願意讓唐煦遙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
見唐煦遙低眉,也不再說什麼,江翎瑜就知道他不那麼高興,於是抬起手,捏捏他的臉頰:「小狗,怎麼了?」
「那唐禮做事不周,」唐煦遙心裡向來藏不住話,「夫人為何總是護著他?」
「唐禮做事哪裡不周到了,就是因為你以為他得罪我?我都說了他沒有,你還不信。」
江翎瑜的手臂環住唐煦遙的頸子,柔聲道:「頂多算是沒看好我罷了,那也有情可原啊,誰的眼睛時時刻刻釘在主子身上,他要是那樣盯著你,你可有要又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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