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河屈尊去瞧了一眼面目全非的沈難,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心裡犯嘀咕。小孩子不懂事,多少都是一條人命,不能算賠本的生意。
於是煙雨樓大發慈悲給沈難請了大夫,大夫給他開了外傷的藥。只是這人的內傷顯得格外古怪,李清河替他把過脈,他的內息猶如一團亂麻,無從疏理。
大夫開的湯藥似乎不起作用,或許等人醒轉後,自行運功會好些。
*
廂房幽暗的燭火下,那張臉已經有五分像從前。此前他滿身髒污與烏糟的頭髮都清理過,門外姜水姜水端著藥來照顧沈難。
李清河在廂房外的台階靜候,四四方方的樓宇中,浮動著如水的夜色。
姜水換完藥後出來,他問姜水,「這人怎麼樣了?」
姜水搖了搖頭,「他含糊說了幾個字。」
李清河狐疑地看著他,「醒了?」
姜水又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在說夢話。我換藥的時候怕他咬了舌頭,還將抹布塞在了他嘴裡。」
李清河聽著姜水的回答不由蹙眉,但面上故作欣慰道:「做的不錯。」
隨後便若有所思地坐在台階上獨自嘀嘀咕咕,「內息錯亂,神志不明,嘖...這可是個大麻煩,弄不好就命喪黃泉....」
「樓主。」姜水在身後喊了一聲。
「嗯——」李清河撇了撇嘴,「拿我的名帖去請千金堂那位少堂主來吧。」
「謝尋安?」姜水記得千金堂少堂主的名字,當然明白千金堂的獨門針法——鬼門十三針,專治百邪癲狂,或許對病榻上的沈難有奇效。
只不過謝尋安一針千金,包治百病,樓主這回可是下血本救人了。
李清河見人沒動靜,回頭打量了一眼愣神的姜水,輕飄飄地落下了一句話,「再不去人就死了。」
鴉青的天穹下,枝葉扶疏的苦楝樹遮蔽了月光,偶爾發出沙沙的聲音。
中堂藥房的公子,浸了浸手,著人領了帖子,不急不慢地整理著金針。
燈影下映出的手修長白淨,那針法自然也是出神入化。
青磚石縫還有寒氣,姜水孤零零地在院中等候,憑著煙雨樓的面子才見到了這位少堂主。
恰逢這人在臨泉,正好願意跟姜水夜裡去救人,沈難才有機會從鬼門關里爬了回來。
日頭從屋檐爬了上來的時候,庭院的寒露都墜到了地上。
台階上姜水身上還蓋了一層薄被,頭靠在李清河的腿上已經沉沉睡去。是謝尋安吩咐他二人在院子裡等候的,哪有醫者累死累活,他二人回屋睡覺的道理。
請人救命,自然得乖巧地在院裡聽從醫者調遣。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等竟是一整夜。
靜謐的方寸之地,傳來噹啷的開門聲。李清河耷拉著眼皮,銅面具還是鮮亮如初。
稀罕的半片陽光落在了他的腳下,謝尋安垂下的眼睫顫了顫。紺青的袍子變得有些糟污,那雙似醉的丹鳳眼瀰漫淺淺倦意,水汽逐漸浸潤了眼尾。
顯然,他是一夜未眠。
玉質金相,凜若秋霜。
千金堂的少堂主,不愧為江湖榜上有名的貴公子,饒是李清河閱人無數,也覺得謝尋安可以擠進當今前十。至於木紹岐黃之術,江湖裡這人當屬第一。
他吐字清晰,「李樓主,以後每隔三日,我來給煙雨樓給他施針。。」
李清河頭暈眼花,「多謝少堂主。」
謝尋安的聲音不摻雜多餘的情緒,「診費千金堂會上門來取的。」
李清河突兀地撓了撓頭,「那他什麼時候會醒?」
謝尋安垂眸,「不知道。」
李清河很快換了說法,「那他...要多久才能好?」
「不知道。」一模一樣的回答,謝尋安又道:「若是施針的效果的不好,這人說不準會心智錯亂,一輩子當個傻子」
「一輩子呀...」李清河喃喃道,沈難要是不好,該不會要一輩子賴在煙雨樓吧。
謝尋安有些頭疼,「可有人知曉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嗎?」
這次換李清河說不清楚的,這人來得莫名其妙,昏得恰到時候,還沒有人來得及問他緣由。
謝尋安不覺回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收斂了神色,「樓主還是好好照顧他吧,謝某先回千金堂了。」
李清河順勢拍醒手邊的姜水,姜水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聲,只聽樓主道:「還不送少堂主回去。」
「是。」姜水蹭地一下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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