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當空,西北的蒼穹流淌著銀輝。拂雪山莊內人聲寂寥,十三歲的沈聿寧剛剛寫完一桌的字,周閱音端著溫補的羹湯敲了門。
門窗沒關,他停筆喚了一聲,「母親」
少年接過羹湯放在了桌上,周閱音讓他快些喝掉。兩人正說著,她便拿起了沈聿寧剛寫的字端詳,十幾歲的孩童寫的狂草不倫不類,但也頗有幾分筋骨了。
因為沈讓塵寫得一手飛揚的狂草,所以他小小年紀也學到了些許精髓。沈聿寧一邊喝著湯一邊問母親,「父親已經離開拂雪山莊一個月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周閱音用柔軟的指腹摩挲他細膩的臉蛋,「他不回來,你也可以偷個懶,省的天天練刀了。」
小小的沈聿寧撇了撇嘴,「楚大哥還在莊子裡呢。」
練刀太苦了,或許可以說習武太苦了,沈聿寧一向不喜歡這些。
幸好沈讓塵對他的要求也不高,他不求他和楚寒刀一樣日夜勤勉。沈讓塵和周閱音夫妻倆只需要他平安一世,最好可以遠離江湖裡的打打殺殺。
這幾年武林太亂,死的人太多了。沈聿寧時常會回憶起和兄弟在南潯圍剿影月的日子,為了報仇殺紅眼的人前仆後繼,徒添一筆又一筆的血債。
那個老祭司以蠱控人,害得不少同門反目互為刀戈。江湖各門各派犧牲了許多弟子,最終才能將那些鬼蜮東西連根拔起,還武林短暫的安寧。
周閱音捏著草紙的邊緣,溫聲道:「不用怕你楚大哥了,明日他要出門遊歷了。」
「遊歷...」沈聿寧急切攀著周閱音的手,「師兄要去哪裡玩呀?」
「就想著玩。」周閱音食指輕輕颳了一下男孩的鼻頭,「遊歷就是他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了。」
年幼的沈聿寧低頭喃喃道:「遊歷真好,師兄能不能帶上我。」
燭火搖曳,周閱音笑而不語。
她順手關上了房間的窗戶,丹州夜裡涼,小孩子稍有不慎便會生病。
十三歲的沈聿寧從出生起便沒有離開拂雪山莊,山莊是他的桃花源,他像是沒有憂愁,眨眼就睡著了。
次日,楚寒刀來向師娘辭行。
沈聿寧急匆匆趕來問他,「師兄,你要去哪遊歷呀。」
十八歲的楚寒刀笑了笑,「塞北都是沙子,我想去南邊看看,聽說那裡有無邊無際的海。」
沈聿寧沒出過丹州,他也沒有見過海。少年拽著師兄的手撒嬌,「那你回來可要給我帶禮物。」
楚寒刀低頭道:「聿寧,你想要什麼禮物。」
少年絞盡腦汁,「珍珠,我要海里最大的珍珠。」
書上說前朝有人置兵八千專以採珠為事,聽說北海的珍珠還有粉白色的,西北的少年只見過細小的白色珠子,就是母親髮簪上點綴的珍珠,他也想看看傳說中的半個手掌大的珠子長什麼樣。
「不行。」楚寒刀眉頭微蹙,他轉過身背對沈聿寧,理直氣壯道:「我不會游水。」
沈聿寧不甘地拉著他的手,順勢跳到他背上撒嬌,「大哥,游水很簡單的,只要在水池子裡撲騰就好了。」
楚寒刀不堪其擾,他勉為其難應了一聲,「先說好,我要是找不到就沒有了。」
沈聿寧嘴角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師兄你最好了。」
少年將頭埋在楚寒刀頸窩,他瓮聲瓮氣道:「父親還沒回來,你又要走了,家裡就剩我一個人了。」
楚寒刀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眨眼間,沈聿寧臉上又有了笑容。
夏去秋來,他行了很遠的路,那是楚寒刀第一次離開丹州,
四季輪換,天都山終年不化的雪飄到山下,丹州今年的初雪比往年來得都晚了。
細雪飄了一夜,久久未歸的人扣響了山莊的大門。沈讓塵雙眼凹陷,無力地倒在了周閱音懷裡,喃喃道:「我....回來了。」
周閱音心疼地將他抱在懷裡,「怎麼了,沒有找到嗎?」
沈讓塵閉上了眼睛,他們一去數月好似一場大夢,就讓那些罪孽都留在遙遠的山外谷吧,他也難說只有眼前妻子的溫暖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
沈聿寧也很快見到了心心念念的父親,這次出門父親好像變了,他變得消瘦憔悴了。
少年還盼著過年時,父親可以帶他放爆竹。可日子就像是偷來的一樣,元正未過便結束了。
遠道而來的人帶走了沈聿寧,拂雪山莊沒有派人去追。
風雪交加的破廟裡,麻繩捆住了沈聿寧,他的頭破了一個不小的血窟窿。葉嬋聽著他的怒罵,忍不住狠狠地掐住他的下顎,「閉嘴。」
沈聿寧低頭反咬了她一口,血珠從虎口溢,甜腥之氣侵入舌尖。少女的手心冰涼,但她的血是熱的,葉嬋烏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直到他緩緩鬆了口,開始低聲啜泣。
眼淚砸在了手背,葉嬋斂眸收了手。她將隨身的藥粉灑在了血窟窿里,當夜沈聿寧發起了高燒。
他們的命運在這一刻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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