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咎道:「可是他如今病得已愈來愈厲害了,尤其是這一年來,發作的也越發頻繁、嚴重。」
曲星河奇道:「你說他這一年來發作越厲害了?」
「是啊。」柳無咎頓了頓,「怎麼了?」
曲星河道:「一年之前,可發生了什麼大事麼?」
柳無咎搖頭,道:「在金烏謀奪溫侯府之前,並未發生什麼事,那幾年裡,他一直待在西北,只除了……」他神色忽而一頓。
曲星河追問道:「只除了什麼?」
柳無咎道:「只除了……一年前,我在擊殺大盜『漠上飛鷹』的時候,不慎被他的銀爪抓傷,沒能按照約定的時間回還,他便……隻身來找我了。」
憶及昔日,柳無咎冷峻的神情之中竟驀地泛起一抹柔情。原來最堅硬的磐石,也會有長出來梅花的一天。
他記得,賀青冥找見他的時候,形容已然憔悴,卻驀地笑了。那一個笑容,於今日的賀青冥而言並不稀奇,可於昔年昔日,卻已十分罕見。他笑了,也仿佛忽地變了,他仿佛忽而變作了一個尋常人。
於是荒漠也好,饑寒也罷,都已通通被柳無咎趕到了九霄雲外。時至今日,他回想起來這件事,已不記得自己的傷是怎麼好的,卻只記得賀青冥這一笑了。
曲星河道:「他很關心你。」
柳無咎不大好意思,轉而又暗忖道:「可惜,我已告訴了他最後一個秘密……也不知道他往後還會不會這樣對我笑了。」
曲星河道:「如果是這樣,那就能說得通了。」
柳無咎不解道:「此話何意?」
曲星河道:「你可知『五蘊熾』是什麼?」
柳無咎忽地想起來十二歲那年,他剛拜入賀青冥門下的時候,賀青冥曾對他說過。他道:「是……人生八苦。」
「不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蘊熾盛。可是你知道,八苦又是怎麼來的嗎?」
柳無咎茫然無措,心中卻已隱隱生出不好的預感。
「就像天魔窟有四十二,是從七情六慾中變化而來。」曲星河嘆道,「人生八苦,無外乎此。」
柳無咎顫聲道:「你是說……?」
曲星河道:「青冥劍主比你想像的更愛重於你,可是他太關心你了,竟不能再克制五蘊熾。」
柳無咎的心頓時沉入深淵。他艱難地道:「所以……是我……?」
曲星河見他神色已十分難看,道:「柳公子不必自責,你那件事,只是一個引子。不過,青冥劍主的確已變化太多,他關心的人,關心的事也越來越多了,他的壓力太大了,這無疑加重了他心脈的負擔。」
柳無咎卻並沒有被安慰到。他萬萬想不到,賀青冥的諸多病因之中,竟也有他。
柳無咎失魂落魄地走了。
臨走時,曲星河寫了一張方子給他,安慰他說,五蘊熾雖不能根治,但若服用此方,可緩解賀青冥的病情,叫他恢復力氣精神。
柳無咎謝了他,也收下了方子。不過,他還是沒有被安慰到。
柳無咎一個人在房裡待了很久。他形單影隻,又忽地想到,賀青冥是不是也這樣形單影隻?
他又想到昨天。也許他不該告訴賀青冥,這樣賀青冥就不會被他嚇跑了。
他又很擔心賀青冥的身體。雖然曲星河說,尋常的事情,是不會叫賀青冥發病的。
可是……那尋常嗎?
對他而言,那當然是不尋常的,可是他不知道賀青冥是怎麼想的。不過,賀青冥也許並不願意接受他。
試問天下又有哪個男子會接受另一個男子的示愛?何況這個男子,還是他的徒弟?
他忽然覺得自己也許犯了一個錯誤,可是這個錯誤也已無法挽回了。
但如果他不犯這個錯誤,只怕他到死也不會甘心。
他只是想讓賀青冥知道他的心意,他只是希望賀青冥也有哪怕一點點喜歡他。難道這麼微薄的希望,也不應該擁有嗎?
可是如今賀青冥跑走了。不要說喜歡,賀青冥只怕看都不想看他了。
他給子午盟寫了信,詢問賀青冥的下落,可是他都不知道賀青冥會不會再要他。也許這次就算他回去了,不用賀星闌討厭他,賀青冥也要討厭他,要把他趕走了。
不過,就算賀青冥討厭他,他也還是要回去的,起碼他要知道賀青冥還過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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