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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滄浪想做的事遠不只這麼簡單。

他與江南七大商的角力就此攤開,這事擱在明面是兩家競價,暗裡爭的是人心向背。但實際上,滄浪還想把刀鋒揳得更深,直切商社乃至外戚在江南的根基要害。

他想要整個江寧糧倉的轄制權。

閔州貪墨案過後,金甌之策得以施行,沿海衛戍歷經幾年營建已初具規模;

京城度牒案不光以「結黨」之罪翦除了外戚羽翼,更緊要的是,滄浪成功拉攏了定西將軍府,王朗的順利赴任也就意味著南洋水師已被納入麾下。

防務堅固、兵馬齊全,現下只需在與閔州毗鄰的樞紐江南建強一座糧倉,利用得天獨厚的漕運優勢保證糧草供給,那麼對於滄浪來說就算萬事俱備。

他要做的就是調動全部有利條件,幫助封璘打一場足夠震鑠古今的漂亮仗——徹底平盪困擾沿海三州多年的倭患,真正還大晏一個風平浪靜。

這是推動封璘走向權力頂峰的夯基之役,也是讓鞦韆頃這個名字重見天日的關鍵一步。

滄浪是這麼想的,但無法對所有人剖明心跡。

故此當嚴謨從探子口中得知,兗王手下的蒙面文官密令錦衣衛喬裝打扮,押著幾大車現錢往城中商坊清貨時,他先是一陣欽佩,俄而心思卻又活泛開。

「鬧得這麼大,看來兗王是打定主意與七大商不死不休了。他只顧自己打得痛快,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爛攤子卻要本官去收拾。」

探子聽得似懂非懂,不解地問道:「明明是七大商挑事在先,殿下此舉不是剛好給您出了口惡氣嗎?」

「你懂什麼?」

嚴謨一撣袖,睨著眼說:「江南一半的財政稅收都出自城中商坊,七大家垮台是他們咎由自取,可牽扯到咱們的錢袋子就沒那麼輕易了。兗王行事是出了名的不計後果 ,給個教訓可以,若他真想對七大家趕盡殺絕,本官就不能坐視不理。」

探子問:「大人打算怎麼做?」

嚴謨這幾天腦袋昏沉,掏出鼻煙壺狠抽了一口,冷香直衝顱頂,封璘的警告見縫插針地擠進來。他打了個哆嗦,但旋即把腰杆挺得筆直。

「想辦法摸清兗王還有多少籌碼,再悄悄地知會猗頓南一聲,前兩天他不是著人送了趙孟頫的《重江疊嶂圖》嗎,告訴他,那畫本官喜歡得很,想邀他當面同賞。」

第46章

雨至亥時方歇,宮門早過了下鑰的時辰,勤政殿中依舊亮著燈,一直在殿外等宣的胡靜齋垂手而立,凡有絲毫倦色都被他迅速掩盡。

「胡愛卿的意思,是兗王此舉有悖法度,須朕從嚴重罰了?」隆康帝身披石青色道袍,淺啜了口釅茶問道。

胡靜齋是慶元年間的老臣,對封璘的身世還有隆康帝的偏袒皆洞若觀火,但他仍然堅執道:「當日兗王奏請開放夔川渡口時,老臣便以為不妥。片甲不入海是先帝爺定下的規矩,嚴禁私通海外諸國也是為了禦寇之需,兗王如今非但撕破了海禁的口子,還與那些閩商私相授受,豈非鼓盪民間商旅可隨意觸犯海禁?」

「愛卿多慮了,」隆康帝擱了盞,語態和緩,「江南商戰正當關口,七大商暗裡使絆,官中不好出手,阿璘此舉不過是為了籌措本錢,縱有逾矩的地方,亦情有可原。」

「非也,」胡靜齋整理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太祖皇帝在時,諸番國遣夷來朝,其以土物市易者,朝廷多半都准了,朝貢貿易由此始也。後來先帝申嚴交通外番,貿易便成為大晏威服四海的砝碼。兗王縱容私商,實乃捨本逐末之舉,恕我等老臣不能寬宥。」

隆康帝笑言:「哪裡就這樣嚴重了,左不過江南商事一平,朕親召阿璘入宮,好好申飭他就是。」

胡靜齋頓首,道:「陛下明鑑,以兗王心性,僅是申飭怕猶嫌不足。」

指尖叩在杯身,發出一聲脆響,隆康帝漸漸寒聲:「胡首輔以為當如何?」

須臾的靜默後,胡靜齋抬起了頭,直言道:「兗王幼年少教心無戒懼,堪作領兵打仗的良將,但絕非治國理政的明君。先帝遺命在前,臣請陛下以社稷為重,萬勿因為私心貽誤了儲君的人選。」

「放肆!」隆康帝重重地拍案,猝然一陣急咳,他指著胡靜齋,喘息著道:「你是在指責朕因公廢私,自毀江山社稷?」

「臣不敢,」胡靜齋斬釘截鐵地說:「只是臣乃先帝欽點的輔政之臣,職責所在,斷不許國祚流入外族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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