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仲文不是這種性格。
他上次露面,泥人傀儡,黑紗覆體。陶仲文的計劃瘋狂卻冷靜,他做任何事都籌劃再三,滴水不漏。除了輕易信任江臨和無視了秦錚之外,宋清和從未見過陶仲文犯下別的錯。
「若我是陶仲文,」宋清和心想,「絕不會在婚禮上露面。」
那陶仲文在做什麼?
宋清和轉頭看了一眼楚明筠,對方正靜靜地注視著他。見他望過來,楚明筠對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宋清和愣了一下,勉強扯了扯嘴角,回了個假笑。
「一拜天地。」司禮的聲音在不遠處高唱。
有人攙上了宋清和的胳膊,扶著他緩緩拜了下去。攙扶他的人是個從錦官城請來的凡婦,據說是全福之人——父母健在,夫妻恩愛,兒女雙全。修士的生命漫長且寡淡,合歡宗找遍了附近宗門和入蜀修士,竟然找不到一個真正的全福之人。
宋清和低下頭,看著腳下鋪著的大紅毯和自己腳上的皂靴。他趁機在膝頭悄悄擦去手心微微的汗意。
如果旁邊那人是全福之人,那他宋清和,恐怕便是全無福之人。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定定地與陶仲文對上了眼。
陶仲文算計自己這個無福之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二拜高堂!」司禮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人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引導他緩緩彎下腰,對著陶仲文躬身拜下。宋清和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陶仲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出乎他意料,並非審視,也非嘲弄,反而透著一絲溫情和懷念。
宋清和心頭猛地一跳,心底卻生出一股寒意。難不成,陶仲文籌劃了數百年,竟真是為了給他擇一良人?
這個荒謬的念頭讓宋清和遍體生寒,比陶仲文想殺了他還要令人難以接受。
難道他猜錯了?陶仲文籌謀的一切,並非為了復現飛升?
……不可能。
陶仲文不是這樣的人。宋清和想。
宋清和跪著,頭趴在地上,微微偏過頭去看楚明筠,發現對方也在看著他,眼睛眯著,嘴角微勾。
宋清和又笑了笑,這哪裡是死心塌地,這是五體投地。
他很快被人扶了起來,轉了個身,和楚明筠相對。
「夫妻對拜!」 司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而後,宋清和被人按著肩膀低了下去。他的發冠差點碰到楚明筠的,只好退了一小步,繼續對拜。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身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氣海里的神魂印記開始微微發熱了。
那是一種撕扯般的痛苦,像是有無數條細針順著經脈扎入他的四肢百骸,痛得他幾乎站不穩。然而,除了那刺痛之外,還有另一種更加難以啟齒的感覺正悄然蔓延——滾燙的慾念從尾椎骨升起,像一條毒蛇般攀上脊背,直逼心頭。
宋清和的呼吸頓時亂了一拍,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他只能用力咬緊牙關,強行壓住那股不受控制的燥熱。
……江臨!宋清和忍著沒有出聲,咬碎了一口銀牙。
他抬頭,正對上楚明筠的目光。對方看著他,笑意不減,眼中甚至透著一絲安撫。
「別怕。」楚明筠用口型對他說道,聲音雖未出口,但那雙微微眯著的鳳眼中透出的深情,卻像是一個無聲的承諾。
宋清和愣了一下,咬緊牙關,強行穩住了身體。然而,他卻無法忽視楚明筠的目光,那目光溫柔得讓人無法直視,又像是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期待,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
宋清和閉了閉眼,掩住了眼底翻騰的情緒。
江臨在做什麼?
這一切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喜婆扯了扯他的胳膊,催促他站起來。他試了一下,結果因為那不斷翻滾的神魂印記,差點腿軟,幸好被楚明筠扶了一把,才站穩了身子。
二人被簇擁著進了房間。
紅木榻上,兩人並肩坐定。喜婆遞來半個葫蘆瓢,在裡面倒上了酒。宋清和抬頭,發現楚明筠手裡拿著另一半葫蘆,兩個葫蘆用紅線纏繞在一起。
「新人快喝吧!」喜婆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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