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霽垂下卷翹的眼睫,他明白了大家為何都如此渴求權勢。
錯身而過時,顧弄潮的目光有一瞬間落在垂頭站在旁邊的小孩身上,又無聲無息地移開,旁人沒有絲毫察覺,只有被那道猶如寒芒注視的主人感受到了徹骨的恐懼。
仿佛那一瞬,那個男人能輕易要了自己的命。
回程的路上,薛遲桉跟言霽同樣心不在焉,言霽擔心影七的存在暴露,那麼他將失去一張保命的底牌,但好在,回到承明宮看到一眾宮人焦急擁簇上來的神色,言霽徹底鬆了口氣。
影七是暗衛中最謹慎小心的,也是最聰慧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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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的蓮塘花開時,言霽坐在池邊水榭避暑賞景,接到影一送來的一則消息——邶州界外出現匪賊燒殺劫掠,啟王請奏由應雯將軍領軍清繳匪賊。
邶州,為先帝賜給同胞親弟的封地,之後由親王獨子言頤啟繼任,而應雯,則是一直追隨前啟王的一代老將,如今鎮守邶州,終年不得歸京。
終於調遣軍隊了。
言霽笑了笑,計劃在按照預想那般進行著。
探出身體夠到開得最清麗的那朵蓮,用力一折,蓮花落在他掌中,言霽收回手,聽完影一的匯報後,低聲道:「請奏的摺子可奉上來了?」
影一站在陽光照不見的暗角,一身黑衣幾乎融入背景,只聽到幽冷的聲音從那方傳出:「還未。」
言霽懶懶散散地靠著扶欄,花枝流出的汁水沾滿指縫,他扯了朵花瓣,送到在旁邊給他打扇的木槿口中,木槿一愣,老老實實含進嘴裡咀嚼。
言霽眨著明亮清透的眼睛問:「怎麼樣?」
木槿:「有些苦,苦中瀰漫出的確是濃濃的清香。」
小皇帝矜貴昳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蠱惑的笑,對影一道:「若是康樂起疑,將摺子攔下,那便讓邶州那邊,鬧得更熱鬧些。」
「另外......賜婚康樂的那道詔書,是不是也該將送去啟王府了。」
花瓣的汁液碾碎在指尖,言霽撐著頭,天真爛漫地笑了起來,像是真在為堂姐即將到來的婚事而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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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言霽起得比往日早了許多。天還未亮,宮人進來換香時,就見小皇帝身著鬆散的寢衣,負手站在案前練字,窗戶開了半扇,外面天色依然黑沉,只隱約破開些金橙的晨光。
宮人恭敬地跪在隔間外,問道:「陛下,可要傳喚更衣?」
「更衣吧。」
言霽放下筆,燭光下照亮宣紙上的龍飛鳳舞的大字——以身誘敵。
宮人在得到傳喚後魚貫而入,他們低著頭,腳上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仔細地給皇帝穿衣梳發,最後戴上沉重的冕旒。
早朝依然跟往常一樣,言霽只需要坐在龍椅上,看著顧弄潮的臉色,點頭同意或者說上一聲「容後再議」。
他一直表現得非常乖巧,面對朝事始終一副沒有長進的懵懂模樣,整個早朝任由朝臣們爭論不止,到了臨近結束時,中書省陳太傅上請道:「另外還有一事啟奏陛下。」
言霽眨了眨眼:「何事?」
「邶州近日苦受匪賊所饒,啟王殿下想讓陛下恩准,由鎮守邶州的應雯將軍帶兵剿匪。」
陳太傅公事公辦地敘完,操心老婆子似地再度提醒:「陛下,臣認為此事需要三思後再做決斷,應雯手握重兵,輕易不可出邶州。」
言霽故作苦惱:「可是從其他地區調兵,一來一回不僅耽誤,且不一定了解周遭地形,都說強龍難壓地頭蛇,要是大崇的軍隊吃了虧,豈不是很丟臉?」
一群朝臣聽到小皇帝這番幼稚的政論,一大半人的臉色都青了。
言霽依舊笑盈盈的模樣,看向一身朱紅朝服的攝政王:「皇叔,你認為呢?」
顧弄潮望著龍椅上的九五之尊,眸色暗沉:「臣自然支持陛下所有決策。」
朝中再不敢有議論的聲音。
這次,顧弄潮把選擇權交給了言霽。
言霽輕輕擰了下眉,朝德喜看了眼,德喜會意,走下金階接過陳太傅手裡的摺子,躬身遞給小皇帝。
散朝後,朝臣們陸陸續續離開大殿,言霽握著那本奏摺坐在龍椅上遲遲未動,在顧弄潮也打算離開時,言霽用軟軟的強調喊了聲:「皇叔。」
顧弄潮頓住腳步,回身嘴角帶笑看向小皇帝。
那笑幽幽涼涼,笑了又似沒笑,讓人無從揣摩他的情緒。
「皇叔今日,怎麼不願告訴我應該怎麼做了?」那聲音很委屈,充滿不解,可又大膽地,直直看著顧弄潮,妄圖想從顧弄潮臉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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