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母妃!」言霽開心地舉著小狼狗轉圈,轉了一會,停下問,「是不是該給他起個名字?」
姒遙溫柔地看著他道:「既是霽兒的,便由霽兒來起名。」
言霽思索半晌後,苦惱道:「我還沒想好,一定要給它起個威武霸氣的名字,我再仔細想想。」
「不急。」姒遙站久了,有些累,靠坐在窗台旁的杌子上,望著層雲堆棧的天空,「前段時間皇后來時,讓母妃送她樣東西,今日弄好了,你......帶過去吧。」
「什麼呀?」言霽眨了眨眼,「皇后娘娘也讓母妃給她繡帕子嗎?」
姒遙笑了起來:「嗯,一張手帕。」頓了頓,她面露哀戚地囑咐,「你過去後,嘴放甜點,切莫跟皇后起衝突,就將她當作母妃一樣孝敬著,知道嗎?」
不過只是短短去一趟,姒遙卻叮囑了他很多話,才將懷裡那張迭得方方正正的手帕交到言霽手裡,推著他的背往冷宮的大門走:「去吧。」
言霽握著手帕,還抱著小狼狗,想要將它放下再走,母妃卻說:「怕路上有人欺負你,帶著它吧。」
言霽慣常聽母妃的話,懵懵懂懂地往冷宮的朱門外走去,一步三回頭,心跳不自覺地紊亂,潛意識裡像是預感到什麼,每邁出去的一步都格外沉重。
母妃站在近日難得的燦爛陽光下朝他揮手微笑,站在積雪初融、斷井頹垣的宮殿前,靜美得像一張畫卷。
扭回頭,言霽跨出那道斑駁脫落的朱門。
從此之後,這扇朱門再沒被打開過。言霽將手帕送到,猶然不知發生了什麼,順從得被皇后留在宮裡用了午膳,中途他還偷偷揣了些梅花糕在袖子裡,想著等會可以帶回去給母妃嘗嘗。
直到言霽說要走,顧漣漪露出一瞬愕然,爾後瞭然地笑了聲,伸出手絹擦乾淨言霽的嘴角,溫聲細語地說:「按照規矩,本宮亦是霽兒的母后,以後莫要再叫娘娘,本宮不喜,叫母后,知道嗎?」
言霽只覺這女人輕柔細緻的舉動下,讓人冰冷悚然,倉促地點了點頭,臨走時皇后對他道:「本宮的鳳鳴宮,霽兒隨時可以搬來。」
當言霽再也進不去冷宮,才終於明白顧漣漪那句話的意思。
他跪在冷宮前哭求母妃給他開門,抱著小狼狗捲縮在門檐下冷得顫抖,然而母妃始終沒有響應過他,連胖嬤嬤都銷聲匿跡了。
三天後,言霽再支撐不住,眼皮聳拉意識模糊,懷中僅有熱度的小狼狗嗚咽地叫著,同樣氣息微弱。
停歇幾日的雪又下了起來,這應該是冬日最後一場雪了,所以下得格外得猛烈,沒多久就在言霽的眼睫上、髮絲上、衣衫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
在言霽以為自己會被埋葬在這場雪中時,低垂的眼帘下,映入雙不染纖塵的金絲皂靴,一襲比雪還亮潔的輝白長袍拂過雪地慢慢行來。
言霽眨了眨眼,凝在卷翹長睫上的細雪簌簌落下,心裡遲緩地想著,莫不是地獄使者來勾我的魂了?
他已經冷得麻木,呼出的氣都沒了熱度。
「你懷裡的狼狗,快死了。」琅琅如碎冰撞玉的聲音,比雪還沒有溫度,好似僅僅在敘述一個事實,但言霽在極致的冷意中,卻品出這話里的溫柔,像是一團篝火燃在身前,四肢都在這話中,恢復了些許知覺。
言霽茫然恍惚地抬頭,看向他。
紛飛亂舞的大雪中,如玉脂般白皙修長的手握著一把傘,濃墨般的長髮在身後微微飛揚,那張臉好似能顛倒眾生,眼睛卻清冷深邃,似凝霜傲雪,玉輝冰潔。
原來牛頭馬面竟長得這麼好看嗎?
言霽近乎失智地想。
他大腦沉重得如灌鐵鉛,很有禮貌地張了張嘴,詢問道:「你不是來勾我的魂,是要勾走小狗狗的魂嗎,能不能拜託你,先把我的魂勾走?」
美人愣了下,朝他伸出手。
看來是同意了。言霽將跟冰塊等同溫度、長著凍瘡的手放在那隻潔白修長的手上,順著力道踉蹌地站起來,下一刻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記憶中,他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有著好聞清香的懷抱中。
再度醒來時,父皇坐在他床邊,正同太醫說著什麼,言霽動了動僵硬的手指,便被父皇敏銳地察覺,大掌包裹著他的手,將溫熱傳遞至言霽的四肢百骸。
「醒了嗎,先別動。」父皇朝身後喊了聲,一個金卷半長發的大鬍子東洋人走了過來,單手至胸前行禮。
接著,那個東洋人代替父皇坐在了他床邊,扶著還處在迷濛中的言霽靠在床頭,用很輕,很淡的聲音說道:「十一殿下,接下來,我們玩個遊戲,好嗎。」
沒等言霽回應,他拿出一塊正轉動的機械錶懸在言霽兩眼前,一邊擺動,一邊循循善誘道:「看著這塊表,看著上面的指針。」
東洋人的中原話說得拗口,反而產生如隔世傳來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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