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的話被遽然從房門處灌入的風聲掩蓋,風吹滅了搖曳的燭火,一片黑寂中,言霽只聽清了最後兩個。
「......重逢。」
有人在這晚新生,有人在這晚離去。
人間來來往往,無一人能長久駐留。
言霽混混沌沌地抱著孩子出了屋,大約意識好離母親越來越遠,從出生到現在也沒哭過幾聲的嬰兒放聲啼哭起來,驚擾夜色闃寂,驚動旭日東升。
天際第一縷光泄下,顧弄潮站在門坎前的石階下,欣長身姿挺拔如松,好似從送言霽進去,到言霽出來,他一直沒挪過一步。
院內眾人垂頭哀寂,直到天光一寸寸蔓延而至。
又是新的一日。
-
關於傅虛的去處是個問題,言霽若將他帶到皇宮,必然會傳出很多離譜的謠言,甚至若有人在其中做文章,說這孩子是他在外的私,那他更是百口莫辯。
這些其實還並不是最緊要的,皇宮作為大崇權勢的鬥爭中心,在裡面長大的孩子無論是否受到呵護,他們都不會擁有童年,被逼著成長,被逼著在還不會說話時就學會懂事,言霽自己都想逃離,更遑論在傅虛還無法選擇時,強行將他帶到宮裡。
言霽抱著哭累後睡著的嬰兒坐在偏房,婢女整理好傅裊生前為孩子縫補的東西放到桌上,跪在地上眼眶緋紅道:「陛下,這些都是姑娘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奴婢想著小主子以後用得上,就收著了。」
「嗯。」言霽連續兩日沒睡好,這會兒實在不想開口,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了下去。
他的視線慢慢落在桌上的木簍里,裡面有小老虎鞋子,有二十幾件衣服,尺碼各有不同,大約是從出生到三歲左右,有夾襖的也有細綾制的,上面放著破浪鼓、竹蜻蜓等小孩的玩具,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或許傅裊早就知道,自己撐不過去。
緊閉許久的房門被推開,言霽正暈暈欲睡,聽聞響動霍地睜開眼,從門口照進的日光下,顧弄潮走進屋內,身後跟著的婢女端了一碗粥和幾樣小菜。
「傅裊的後事怎麼處理的?」
外人跟前,言霽並不好露面插手此事,是以交給了顧弄潮聯繫傅家,顧弄潮既然過來,想必以及有了結果。
顧弄潮走到言霽旁邊坐在,說道:「傅尚書遞話說子時街上無人再過來接靈柩,會送往傅家祖宅,對外的說法是病故。」
「小虛他......」
「這孩子......」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視線撞在一起,言霽率先移開,顧弄潮端著粥拿勺子攪合了下,低聲道:「陛下若是放心,可將他交給臣教養,陛下閒暇時,也可來府里看他。」
言霽本也有這個打算,傅虛這樣的處境,必然回不了尚書府,就算傅尚書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將孩子接了回去,也不會好好對待。
思忖後,言霽自然認為由顧弄潮收養最好,攝政王府也不缺這一口吃食。
「我會給你養孩子的錢的......」說到這個話題,言霽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木槿帶得話本看太多了,他居然覺得,有點像分家合離的夫妻,商量孩子的去留問題。
而自己這話,就很像拋妻棄子的爛人。
怎會如此......
顧弄潮盛了一勺白粥餵到言霽唇邊,眸色柔和道:「先吃點東西,聽吳老說,你昨日滴水未進。」
「我自己來。」言霽剛想去接,才發現他懷裡還抱著傅虛。傅虛一離了人就流眼淚,別人抱他也不肯,言霽不得不抱到如今胳臂酸疼。
只能接受顧弄潮的投餵。
但畢竟是個手腳健全的人,也沒生大病,被人餵食難免尷尬,言霽吃了幾口就說飽了,顧弄潮點了點頭,竟然就著他用過的勺子,將剩下的白粥吃完。
雖看不到,言霽也知道自己的臉定是紅了。
終於等到吳老將乳娘找來時,傅虛已經餓醒了兩次,難得的是他並沒哭鬧,只是流著口水吮自己的手指。
言霽從沒見過這麼乖巧的嬰兒,好像從一出生,就懂事了。
乳娘將孩子抱走後,眼見沒理由再留,言霽將趴在欄杆上睡覺的木槿叫醒,等車駕備好就要回宮。
等在府門外時,有嚎叫聲至身後一聲聲響起,言霽回頭去看,假山流水旁,顧弄潮白衣素綢靜靜站在漸隱的陽光下,半人高的狼狗蹲坐在他腳邊,正沖言霽扯著嗓子嚎。
看到言霽看它,狼狗興奮地站了起來,猛搖尾巴。
上次言霽問過顧弄潮,它好像還沒名字。
車駕朝皇宮的方向駛走時,一名戴高帽的內侍小跑到顧弄潮旁邊,躬身說道:「剛陛下留了話,給王爺的小寵賜了個名,王爺可要聽聽?」
內侍不敢直視攝政王鋒芒,說完便將頭垂得很低,怕攝政王不滿陛下私下主張,便又補了句:「陛下還說,若王爺不願,就罷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50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