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瀟灑進士,桓昭顛三倒四地從肚裡搜刮用詞,還是手執笏板端莊持重的緋袍高官,鄒黎天生地匹配著那些鮮花著錦的章句。
一句話也能講得亂七八糟,沒有接茬,鄒黎看著桓昭犯了一小會兒的暈才漸漸恢復正常。
「天女……」意識到自己在眩暈時似乎講了多餘的話,瞧見對方清醒始終的表情,桓昭頗有些不好意思。
「桓昭。」給出他足夠的反應時間,懷揣著逗弄的心思,鄒黎慢條斯理道:「我們又見面了,只是。」
停了停,掠過對方的雙眼,鄒黎滿意地看到對方的情緒因她起伏:「這裡並不是我的府邸。」
懸影司歷來沒有男子出入,鄒黎狀若為難,她固然能把桓昭在秘室里藏上一段時間,可他終究不能在這裡久待。
這可如何是好?
穿、穿天女的舊衣出門?
原地愣了愣,像是一大盤香甜蜜供從天而降,桓昭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理解鄒黎的意思,以及他眼下的處境。
是了,道長贈他一道入夢符籙。
下意識摩挲手心,桓昭直到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徹底明白過來若水那句「她在何處你在何處」。
原來若水道長是說,桓昭入夢後會出現在鄒黎身邊,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誤打誤撞落進她的府邸。
好險,桓昭暗暗鬆了口氣,他描繪符籙時只顧著雀躍,卻忘了鄒黎這邊也有眾多事務要處理。
入夢前他本該仔細算算兩方世界的時辰,見到天女的喜悅漸漸平復,桓昭頗為懊喪,所幸他不是憑空出現在此方世界的朝會上,否則他就是被當朝官員當作妖物拘禁起來,也只能百口莫辯。
比起老鼠橫行的牢獄,桓昭瞧了瞧周遭的石磚和油燈,懸影司的密室倒成了甚為不錯的地方。
何況天女也說了,全然信賴鄒黎,桓昭半點都沒生出自己正被人戲弄的想法:只要換上鄒黎的常服再扮作她的貼身長隨,懸影司一眾下屬並不會多問。
那,桓昭用餘光飛快瞟了眼鄒黎又開始默默捏袖子,現在……現在就換嗎?
密室並不狹小,但密室里可沒什麼能遮擋視線的帷帳。
他和天女攏共見了兩面,桓昭心想他在此方世界的際遇絕不能讓母王長姐知曉:良家公子為了從官署脫身而穿了外女的衣物,這放在話本子裡都是讓小郎君們臉紅心跳的描述。
好在只是件套在外頭的圓領袍,桓昭熱著耳朵接過鄒黎的舊衣,快些換上就結束了。如此想著,找了個牆角背對天女,桓昭低著頭解開腰帶上的白玉連勾。
不料身後竟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響。
身體一僵,桓昭小心翼翼借著旁側的銅鏡去看,只見鄒黎背對著他踱步,手中還翻看著一疊不算薄的書信。
擺明了給他留夠餘地。
天女果然正人娘子,當面褪衣的羞澀消去幾分,桓昭三下五除二給自己套上外袍。
又順手扎了個時下娘子們愛束的利落髮髻。
「不錯。」
桓昭理順了髮絲剛要放下銅鏡,鄒黎便在一旁慢悠悠地誇獎一句。
天女是何時轉過身來的?小郎君的手指蹭著袖口微凸的刺繡,想說些什麼又咽下話頭,桓昭的臉靜悄悄地紅了一層。
「好了,耽擱這麼久,你是不是有些餓了?」
目光在桓昭身上一停即逝,和他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一改初見時的挑剔刻薄,鄒黎似乎決意要在心悅的雀鳥前做一個溫文爾雅的督主。
撥動機關,鄒黎說話間便帶著桓昭往密室外走去:「等下離了懸影司再言語。」
點點頭,桓昭跟在鄒黎身後大氣也不敢多喘。
原來朝廷官署是這個樣子,換好了衣裳,桓昭新奇地掃了一眼堂前的匾額。奕王府也有皇帝賜下的御物,但王府的正廳到底和官吏們日日辛苦的地方不同。
……天女腰帶上的繡樣仿佛是青松白鶴?
草草掠過周圍,桓昭的新鮮感還沒褪盡,他的注意力就又不由自主地流連在了鄒黎身上。
天女氣度高潔,桓昭看著腰飾上或飛或立的白鶴暗自心喜,自然最適合這樣清風朗月的紋樣。
桓燕的習俗是兩人定情後郎君要主動縫一條腰帶給妻主,桓昭耳朵熱熱,早先他還不願意學針繡,嫌棄線細針密看多了眼睛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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