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算他有心。眉間鬱火仿佛被人伸手撫平,聽到家養的雀鳥沒有趁她不在就飛去別人枝頭,鄒黎的神情比方才好上不少。
「叫你找的狸奴呢?」平了平袖子,鄒督領決定提早回去:「進貢的波斯貓僅有兩隻等閒碰不得,『尺玉霄飛練』,純色的臨清獅貓倒還肯讓人見到。」
這。影隸面露難色。
不待鄒黎開口,一隻頭背皆黑,肚腹雪白的狸奴輕飄飄跳落到地上。
「回督主。」頂著鄒黎淡淡掃視的眼神,影隸硬著頭皮說道:「行商說了,近幾個月只……只有這『烏雲蓋雪』。」
影隸的聲音越來越小,那皮毛光滑的狸奴卻不大怕人。在鄒黎影隸二人之間轉了一圈,眼珠閃了閃,它低低叫了幾聲便往鄒黎腿邊蹭去。
膩過來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像桓昭,腳邊傳來毛茸茸的溫熱觸感,審視它一陣子,鄒黎嘴角鬆了松,也罷。
——她就要這個了。
夾著狸奴後頸,鄒督領回府時卻沒見到桓昭的身影。
只見蒸花露的器皿蒙著一層薄紗,廊下分門別類地曬著藥材,挨著兩瓶藥膏,一張碧色的竹葉箋靜靜放在小几上。
這次離開前,桓昭心中隱隱有些預感。
畫過符籙的掌心浮出一層淺紅色的紋路,隨著時間推移手心越灼越痛。周圍的環境再一次變得模糊,桓昭知道他恐怕又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給天女留一張紙箋吧。
「這兒的人呢?」
日頭西墜,廂房裡卻靜悄悄地沒一點動靜。本該早早點起的燈灰濛濛地靜在一處,鄒黎攏著貓拂開珠簾,而那本該迎到面前的小公子也無跡可尋。
點了點空蕩蕩的屋子,一時半刻沒往桓昭回家的方向上想,盯著院中仆俾,鄒黎的語氣顯然不妙:「照你的話講,你去小廚房準備糕點只花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昭公子怎麼就不見了?!」
喵嗚一聲,趁著鄒督領責問仆俾的工夫,烏雲蓋雪蓬著雞毛撣子似的尾巴跳到博古架上。
狸奴活潑容易闖禍,鄒黎冷眼看著它在昂貴的擺件中穿梭,更別說這督領府中沒有幾件能隨意毀壞的東西,換做平時,鄒黎壓根不會在府中放養這麼一隻禍患。
論到底,鄒黎面色平平,若不是桓昭為了她忙前忙後的樣子看著有趣,若不是桓昭瞧見她就撲上來的模樣和黏人的狸奴別無二致,她才不會打發下屬去找只烏雲蓋雪的小畜生回來。
只可惜,鄒黎心下不快,桓昭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兒,媚眼拋給瞎子看,她這番用意算是白費。
歷來都是別人揣摩著她的態度行事的,鄒黎臉色越發陰沉,堂堂懸影司督領,費了些心思想要博美人一笑,等著她的卻只有空無一人的偏院。
「回督領……」
冷汗直冒,那仆俾只是去拿一碟甜糕,哪裡想到後頭又扯出這麼些事來:「公子方才真是在這裡坐著的,督領您看,這瓶罐里的花汁子還在,小人總不能算好了您要什麼時刻來,再特意絞了這些花擺在案上罷?」
這倒確實。
府內仆俾大多是清白的小戶出身,蒸香采露這等風雅事普通人家壓根沒有心力和財力去效仿一二。
走近擺著零零散散一套器具的几案,恰如仆俾所言,鄒黎果然看到沒用完的清水從一隻細頸瓷瓶的瓶口中反出幾絲波光。
毋論其他,鄒黎揀起瓷瓶聞了聞,美人蒸的香露倒好。即使只做了一半便用薄紗罩著放在檐下,那味道絲絲縷縷地透到面前,遇到衣衫帘子便曼曼地繞上去,想來薰染出滿室余香也只是時間問題。
還有一支竹葉箋壓在瓶罐下面。
【芳華未盡時隙急,歸家暫隱盼再回。蒸得百花留香住,寄我情思伴君行。】
寄我情思伴君行。
默念兩遍,鄒黎不自覺地鬆了臉
色。還知道留張便條,這樣看來,桓昭倒不像是逃之夭夭的樣子。
也罷。
兩方世界本不在一處,鄒黎壓下唇角,桓昭費了不少力氣才能來見她一面,想必更留戀不舍的絕不是自己。
拎住烏雲踏雪的後頸皮把它丟到仆俾懷裡,又掃一眼桓昭留下的信箋,鄒黎便要往前院去處理密奏。
「把它抱出去餵。」
桓昭既然不在,把紙箋收進袖子,鄒黎也沒有睹物思人的癖好:「即使公子回來也別叫他親自動手去養。平日裡仔細看著別叫它撞倒了花瓶,到了晚間亦不許它隨便上榻。」
仗著一身輕鬆四處跑來跑去,鄒黎略想想這貓一天之內要踩過多少地方都忍不住皺眉。
「若是昭公子想抱著它解悶……」
督主帶回來的狸奴長得著實可愛,恐怕桓昭到時候一見了它愛不釋手非要抱著不放,仆俾謹慎道:「可要小人把它洗乾淨了再送來?」
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心道昭公子昭公子你們叫得倒是親切,鄒黎轉身便離了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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