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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機械工程師娜塔莉亞·索科洛娃同志對Fortran的熟練讓僅僅是上過基礎程序設計課程的伊利亞非常羞愧,即使是沒有受過大學教育、只有中學文憑的謝苗·普羅斯庫里亞科夫同志,雖然有時候莽了一點,經常受到批評,但在一次功率亂跳時毅然衝進廠房試圖手動操作來穩定反應堆,其英勇給伊利亞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安德烈·瓦西里耶維奇同志則完全不像動輒給人寫黑報告的那種傳說中的克格勃,他利用經濟觀察員的身份為大家積極爭取經費和設備,最讓伊利亞震驚的是,4號反應堆班組合力開發了一套基於Fortran的反應堆模擬系統來培訓新人——沒錯,「新人」說的就是他自己。

這一舉措讓他成為這一批實習工程師里第一個掌握「彈鋼琴」的控制棒操作技巧的。

在所有工程師的共同努力下,4號反應堆控制系統還迎來了一次大升級,甚至成為了蘇維埃自動控制體系的標杆,「勞動優秀獎章」等等集體榮譽證書控制室都要掛不下了。

尤其讓他感動的是那種純粹的布爾什維克氛圍:大家全都互相稱呼「同志」,絕口不提那些他在學校司空見慣的小資話題,談論的除了物理就是詩歌,仿佛回到那個五十年代的、只存在於父母故事裡的蘇維埃。

對此,安德烈的解釋是,4號反應堆是切爾諾茲克核電站出現小故障最多的,就像那個多病的、最讓父母操心的孩子。核電是蘇維埃的王牌,尤其在這個政局不穩的動盪時期,絕對不容有失。

這解釋很符合伊利亞對克格勃動輒政治升華的刻板印象,但也許因為安德烈言行一致,並沒有引起他的叛逆和反感,反而讓他感受到了那種理論上只會存在於軍人之間的、共生死的情感。

他其實是曾經本能地感覺到一點點不對勁的。

整個操作班組的人都長時間處在一種與其說是熱忱,不如說是亢奮的狀態,反應堆任何一點小小的波動都會讓他們一秒切入戰鬥狀態,仿佛如果不能妥善處理好一根堵住的冷卻水管就會馬上引發一場足以把半個歐洲送上天的核事故。

沒錯,「把半個歐洲送上天」是他們每個人的口頭禪。

如果說安全問題怎麼強調都不為過,這種態度是對工作的負責,尚且可以理解的話,一個小細節簡直讓伊利亞感覺到一種「戰爭狀態」:每個夜班結束的清晨,交接班的時候,兩撥人都會一起鼓掌,說是「慶祝又安全運行一天」,但伊利亞總覺得是「慶祝又活一天」,讓他產生出一種在戰壕里換班的感覺。

在這樣的氛圍中工作,有種「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最後一天」「為祖國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激情燃燒;但這種激情會在下班的瞬間消退,連自己都搞不明白到底在燃些什麼;儘管如此第二天一上崗,又會再次被集體情緒感染,如此周而復始。

另外一件怪異的事情,是同事們嘴裡偶爾冒出的奇怪詞彙,比如「平行宇宙」「歷史慣性」「在這個問題上已經炸過煙花了」,有一次他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這都是什麼意思,安東說這都是「科幻概念」,就像《來自未來的客人們》⑤。

注⑤:前蘇聯1985年播出的科幻劇(俄文:Гостья из будущего),講述少先隊員通過時間機器從1984年穿越到2084年,寄託了對未來的種種美好想像。在家喻戶曉的主題曲《最美好的前途》唱出「最美好的前途,不要對我冷酷」後六年,前蘇聯解體。

伊利亞覺得是自己沒有跟上潮流,回到宿舍蹭舍友的電視把這部劇給補完了,但等他回到廠里試圖加入討論時,才發現工友們聊的似乎是一種具備嚴謹體系的科幻,而他們討論的態度也非常學術,自己依然一句話都插不上……

多年以後,伊利亞已經成為切爾諾茲克副總工程師,才後知後覺二十年地意識到,這種科幻叫做「克蘇魯」。

第162章 春天(十六)

伊利亞參加勞動一個多月後,夏天悄然到來。

蘇維埃的夏天沒有熱浪,也沒有蟬,因而缺乏華夏的那種喧囂與躁動,但伊利亞還是有怪異的預感,仿佛這個夏天將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首先是入夏的普布利亞幾乎聽不到蟲鳴,因而異常的寂靜。環保主義者說這是殺蟲劑大量使用的結果,但安東嗤之以鼻,說只不過是去年冬天格外冷,春天來得又遲,把蟲卵都凍死了。

這種預感也來自班組日益緊張的氛圍。伊利亞不理解這種氛圍從何而來:

在安東提出、迪亞特洛夫推動,再由安德烈監督發起了一輪又一輪安全測試和升級後(現在「沒事找事」三人組在整個切爾諾茲克已經人憎狗嫌),4號反應堆如今已經不再是「多病的、讓父母最操心的孩子」,甚至是蘇維埃核反應堆穩定運行的標杆。

但工友們不但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有越來越焦慮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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