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顧弄潮又燉了一隻鴿子, 同時言霽察覺到顧弄潮之前找到他時穿的那身輕鎧被動過,那一刻, 言霽心裡不是難過, 而是一種類似犯人終於等到行刑之日的釋然。
顧弄潮勺了一勺乳白的鴿子湯吹了吹,餵進言霽嘴裡, 雖然言霽的手已經沒有大礙了,但他並沒告訴顧弄潮,私心得想多享受一時片刻顧弄潮的照顧。
畢竟當初在鎮國王府借住時, 顧弄潮對他都沒這麼細心周到過, 那時, 顧弄潮的溫和中隔著很明顯的距離感。
而這次,言霽沒再像過去一樣避而不談,他問:「京中的情況怎樣了?」
顧弄潮也很自然地回道:「剩餘的暗哨都被查完, 有了啟王通敵的證據, 屠恭裡帶著十六衛正在收網,故意露了個破口, 相信過不了多久, 啟王就會求助他身後的人。」
「傅裊呢, 她怎麼樣?」
無影衛手眼通天,言霽自然知道那封信。
這次,顧弄潮緩慢地停頓了下:「再有兩個月,就要臨產了,卿竹居加強了守衛,這些天捉拿了七波刺客,每次一被擒,就咬破舌下的毒丸,無法從中問出什麼。」
「看來,那孩子會出生在初夏,挺好的。」
言霽生在深冬,知道冬的寒。
顧弄潮問他:「就算生下來,他也是叛黨逆賊的子嗣,你沒打算連坐處置?」
對付敵人,顧弄潮向來斬草除根,不給自己留下隱患。如果不是因為傅裊還有用,他也斷然不會給自己找這麼個麻煩。
而言霽恰恰相反,他愛憎分明,是誰惹了自己,誰犯了錯,他算得明明白白,絕不會遷怒其他人。
「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顧弄潮。」言霽說道,「但是我們至少可以選擇,是否活得清白。」
那一刻,顧弄潮看著言霽,眼中的情緒十分陌生,似有暗光潛藏,又仿若隔世殘留下的煢然。言霽覺得顧弄潮是在看自己,又不像是在看他。
他討厭顧弄潮這樣看著自己。
他聽到顧弄潮道:「你跟過去變化挺大的。」
言霽不知道顧弄潮為什麼這麼說,他不曾覺得自己心性上有過變化。
總覺得自己過往不理解的地方都在這句話里,言霽忍不住追問:「哪裡的變化?」
顧弄潮沒肯回,言霽纏著要問,就拿鴿子湯堵他的嘴,言霽便一口氣把鴿子湯喝完,肚子肉眼可見地一點點漲大,喝罷一放碗,飛揚的眉宇微挑:「現在肯解釋了吧?」
顧弄潮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他手腕上,微微笑道:「霽兒的手什麼時候好的?」
言霽睜大眼,一時忘記了這事,他剛剛捧著碗時動作靈活,沒有絲毫障礙。驟然被撞破,言霽臉上浮起一抹紅暈,明知道顧弄潮是在找措辭搪塞他,可也沒法再繼續追問了。
正在言霽又氣又惱時,外面響起黑馬長嘶聲,並且一直叫個不停,它從來都沒這樣過。言霽心中疑惑,起身想去察看,剛一站起就被顧弄潮按回長凳上,他抬眸看向顧弄潮,只見顧弄潮擰著眉,視線正落在外面黑黝黝的雨夜中,
「別出來。」顧弄潮落下一句話,握住隨身的長劍,快步走了出去。
言霽坐在屋內什麼都不清楚,這種感覺實在讓人心慌。他第一個猜測的就是,啟王的人找到這裡來了。
馬不叫了,雨依然淅淅瀝瀝下著。
言霽再坐不住,嗖地站起身,將燭台蓋上燈罩,端著就往外跑。屋外一片孤寂,風過林木,細雨瀟瀟,那匹黑馬好端端被拴在草棚下,此時正悠閒得吃著草,言霽走過去撫了下鬃毛,它也直起頭往言霽懷裡蹭了蹭。
外面沒有任何人,也沒看到顧弄潮。
言霽用燈去照泥地上的足印,走到在籬門下,足跡甚至都戛然消失。
暗黃燈光外是一望無際的黑,光暈將落雨照出一條條細長不歇又密集的針,言霽抬眸四望,心中焦急,卻又不知去哪尋,怕貿然進了林子裡,反而遭遇危險給顧弄潮添亂,他能做的,好像就只有......等。
他站在籬門下等著,斜雨將他的衣衫逐漸打濕,長發也被淋成一縷縷貼在身上。春季的雨依舊冰寒,貼在皮膚上時猶如冰刀刮過,言霽卻像感覺不到這些,雙眼一眨不眨,始終盯著那片林子。或許不進屋,就能早點看到顧弄潮的身影從黑暗裡走出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言霽站得累了,將燭台放在腳邊,蹲下身抱著膝蓋。
一時間,他竟然想叫無影衛去找顧弄潮。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下得越來越急,風也颳得越來越猛,黑馬都已經窩在馬棚的角落睡下了,言霽卻依然還在等。
他突然害怕起,萬一顧弄潮回不來,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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