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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兵收回視線, 將進城路人的過所檢查完還回去, 才得空問道:「段爺這些天怎麼心情很好的樣子?」

領隊嗤笑道:「他哪天不這樣整天樂呵。」

「可這些天感覺不一樣。」守城兵還沒想出個所以然, 就被一拍腦袋,領隊豎著粗眉呵了聲:「管好你自個兒的,後面都排多長隊了!」

驪馬一路驚得行人四下避讓,最後急剎一腳,停在一處攤販前,段書白拍了拍馬頭握著馬鞭跳下馬,臉上的笑再壓不住,霎時眉眼彎得比盛夏的烈日還耀眼。

「你還沒回啊?」

「今日還剩一串沒賣出去。」這是個賣糖葫蘆的攤子,要說旁人賣個糖葫蘆,直接扛著草耙紮上糖串,走街串巷一整日下來定能賣得滿盆滿缽,但邶州新來的這位糖串師傅偏不一樣。

模樣跟老翁老嫗不同,生得唇紅齒白、俏生生的,年紀也不大,估計都還沒及冠,一頭墨亮的黑髮柔順地披散在身後。

不一樣的還在於,他賣糖葫蘆還得擺個攤子,攤子後面放個搖椅,賣一日就在搖椅里躺著曬一日太陽,看著純粹就是高門大戶家的公子出來擺著玩。

搖椅里的人仰躺著,似醉玉頹山,一時看不見面容,只有絲絲縷縷垂落下的長髮隨著搖椅晃動,在夕陽中一晃一晃,單單只看髮絲,都覺絢爛糜麗得過分。

段書白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攤上,道:「我買了,可以回去了。」

搖椅停下搖晃,躺著的人輕笑一聲:「不賣。」

說罷,這才見他探出一截細白的手指,撐著扶手坐起身。

那是一張華美艷逸的臉,陷在潔白的毛領里,皮膚白得與毛絨同色,身披一件青黛色狐裘,發甫垂肩,氣質矜貴,讓人見之難忘。

但其性格卻與容顏不符,極其惡劣。

得虧他長成這般,上面又有人罩著,幹了那些事才沒被人打。

初來邶州時,因受了寒氣養了兩個多月身體,身體養得差不多後,言霽便開始琢磨起生計問題,這可難倒了不知油米貴的皇帝陛下,苦思冥想十幾天,終於想到了個「好辦法」。

——賣糖串。

儼然決然拒絕了被段書白供養著的提議,雇下了邶州所有做糖葫蘆的人,壟斷市場的下一步就是太高售價,整整一天內,糖串的價格便翻了兩倍。

要說這麼貴,定是沒人買的。

在屋子裡躺了三天,發現一串糖葫蘆都沒賣出去後,言霽拖著攤子搖椅親身上陣,一天內,就將糖串賣完了。

這得虧了他生了張世間少有的美人臉。

為了瞧這張臉一眼,邶州的姑娘們日日翹首以盼,排著老長的隊心甘情願當冤大頭。

那隻細白的手指點了下攤上唯一剩的糖葫蘆,撐著下頜朝段書白彎眸笑了下:「剩下這串是留給我自己吃的。」

他將攤上的白銀推了回去,悠哉游哉道:「今日售罄,少俠明日再來吧。」

「行行行,那大少爺肯挪動尊腳,擺駕......咳,收攤回家了嗎?」段書白被那一笑弄得心尖直顫,忙轉開話題,導致差點說錯了話。

言霽有條專門拉攤子的毛驢,此時就系在後面的柱子上,眼看著最後一絲太陽也隱沒了下去,言霽終於捨得從搖椅上起來。

段書白幫著將攤子收好,言霽牽著毛驢,段書白便牽著馬跟在旁邊,天際薄暮赤紅,路上已無多少行人,段書白忍不住地翹著笑,腳下步履輕快,嘴上不停地跟言霽絮叨邶州府衙里發生的趣事。

言霽垂著眼睫仔細看路,也不知在聽沒在聽。

出了邶州城,往外走上一條泥石小道,小道兩側梧桐高大,金黃的葉子被一陣風吹得打著旋飛落,鞋履踩過鋪了一地的葉堆,發出能令人跟著平靜下來的沙沙聲。

言霽買下的院子在邶州外城的小山坡上,靠山臨水,原主人還在院子裡栽得有棵杏花樹,言霽看了眼,就買下了,只不過——買院子的錢和雇做糖串工人的錢,都是借的段書白的。

段書白如今是他的債主。

得努力賣糖串還錢。

段書白說到興起,雙手背在腦後倒退著走路,眉飛色舞道:「那毛賊還說他連攝政王的錢袋都偷過、過、過......」

突然卡了殼,段書白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側過臉偷偷給自己摑了一掌。

這段時間,他以及周圍那些知道言霽身份的人,都在努力避免提及京城以及那個人的事。就連邶州的三歲小兒都知道攝政王篡了位,弒君奪權,如今京城已是攝政王的一言堂,而那位傀儡皇帝直至如今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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